听到脚步声，老者吃力地撑高身子，只来得及吐出：“铃铛”二字便咽了气。
姜凡走到老者未凉的尸身前，整整他的衣冠，轻道：“您放心，铃铛她……”应该同其余孩子们顺利地逃出村庄了。
她哽了哽，无法保证那些孩子们的平安。
一只搜索用的黄符飞到她的眼前。她捏着它，将其揉碎，因为并不常见，依稀能辨认出这是浮丘的手笔。
浮丘吗？
她无声地笑了。
正当此时，灵敏的耳捕捉到某个熟悉的步调。那人从未如此匆忙的行走过，步伐有些凌乱无序。他不住停下，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她听着脚步声由远而近，并不急着逃跑。只是无力地倚靠在树干上，感受胸腔内翻腾的血气。
疼。这辈子就没这么疼过。疼得好像干脆躺平了骂娘，什么都别干了。
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声音说——
你杀不了那么多的人，唯有堕魔，唯有堕魔。将你的身体交给我。
那串足音窸窸窣窣，越来越近。
少年手中的迦叶剑刺破薄雾，照亮了一方天地。他好看的眉眼动了动，敛着光华的眼尾勾着一抹更深的情绪。只是姜凡读不懂，只认为是肃穆严厉与不屑。
她抬起尚在滴血的手掌，朝他亲亲热热地挥了挥手：“沅芷君。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走到她跟前，垂眸望着她，轻道：“姜凡……”开口的同时哈出一道白气，同那些飘下的细雪一齐，还未落地便消融在空气中。
那个声音又说——
又来了一个修士啊。
她的笑容倏地一收：“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姜凡在梦中不断沉浮辗转，如一叶永远无法靠岸的小舟。
她不断地挣扎再挣扎，终于大汗淋漓地张开眼。
这是一间规规整整的雅舍。说实在的太过规整了，一看就知道是浮丘的样式，处处都透着一丝穷讲究。
床榻对着半月门，半月门往外是内庭，立了好大一面多宝格，其上的陈设古朴卓雅，每一件都是卖了十个姜凡都换不回的。
周遭弥散着药香，光闻都觉得舌尖泛苦。
一个药童蹲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药炉。他小心翼翼将滚烫浓稠的汤药倒入碗中，回身便与一双神采奕奕看出兴味的眼睛对个正着。
“啪”的药碗落地，碎片飞溅，满地狼藉。童子顾不得收拾，摇摇晃晃转过身，“碰”的又撞上身后的木柱，姜凡看了看觉得太疼了。
这童子看着面善，可不就是秋塘君身边的小星嘛。她本想亲切地打个招呼。哪知小童龇牙咧嘴揉了揉额头，大喊道：“醒了醒了，姓姜的终于醒了！”
姜凡：“……”什么叫姓姜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最先闻风而来却是长白与南齐。他们规规矩矩站在半月门外一副跟她划清界限，又不得不照顾她的模样。
自从逞强下床，险些摔个底儿朝天后。姜凡就很老实地任由一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婢女为她披上大氅，十分乖巧地坐在榻边。
她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有许多问题。
嗯，观长白南齐等人的态度，肖简应该并无大碍，否则就不是爱理不理，而是挫骨扬灰了。
“总算醒了。”长白轻声嘀咕。松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喜怒难辨。
他正想说话，声音却被一阵嘈杂声掩盖了过去。他的嘴角微微抽了抽，还是无法接受，浮丘最清净的恒轩最近一段时间活像个市集。
少年们并未那么快得到她苏醒的消息，而是习惯了下学后过来探望一二。
只听外间钱青云说道：“你们心急什么？她躺在里面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其余人哄笑道：“青云，每次你最心急，还好意思说！今日不也是你最快吗？”
被戳中心思的钱青云哼哼唧唧不回腔。
众人嘻嘻哈哈打跳了一阵，踏入内室，陡然收敛举止。
哪知抬头就见姜凡没骨头似地坐在那里，手上端了碗热粥，吃得欢畅淋漓，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不时还嚷嚷：“这包子太好吃了。长白，你们哪里找的厨子？我记得你们浮丘原来的饭菜那简直就是吃斋啊。”
长白：“……”他是有仪态有修养的浮丘人。
众人：“……”看来他们来得不是时候。
她看到诸人，嬉皮笑脸道：“哟，是你们啊，恢复得不错嘛。”
众人：“……”这人就是有这个本事，能让别人满腔感激之情化为乌有。
姜永幽讪笑一声：“仙……前辈醒来就好。”他本想喊仙友，但想起她的身份，实在有些别扭。
倒是钱青云没大没小道：“姓姜的，你做事能不能用用脑子？悬崖那么高，你怎么说跳就跳？你这人怎么这些喜欢逞强呢！”
众人余光瞥见逆光而来的一道影，心道，青云兄，你尽管安心地去，明年此时便是你的祭日。
姜凡放下碗，盯着那个人目不转睛，嘴里却道：“是啊。你说有些人做事能不能用用脑子？悬崖那么高，说松手就松手。怎么这么喜欢逞强呢？”
青年的脚步一顿，无奈地唤道：“阿离……”
她哼了一声，隐隐有点娇蛮的意味，“行啊行啊，坠崖是吧，交代后事是吧。”
青年主动朝前走了几步，站在她跟前，虽没有上手，语调却如春风般拂过她的发丝。
“阿离——”有些讨饶的意思。
叫唤得她心中又酥又麻又疼。可她是谁啊，铁石心肠的女魔头！低着头就是不看他一眼。
众人：“……”瞎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太难了。
良久，她似想了什么，托着下巴，语带调侃道：“沅芷君，肖简，你究竟有多喜欢我啊。”
长白：“……”现在把所有人赶出来还来得及吗？他绝望地想。
然而，那个向来月朗风清，谪仙似的青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从脸到脖子全红了。
众人：“……”
明白了！他们存在吗？
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生活中遇到姜凡这种人，记得打死她……欠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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