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轩辕凛的脸,眼睛一亮:“你醒了?”
轩辕凛微微颔首,脚下仍旧不停,程欢看着方向,仿佛是去大明宫的路,心里一跳:“这是干什么去?”
轩辕凛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每日里都只肯睡在大明宫里,朕送你过去。”
大明宫的雪地里?
程欢浑身一颤,连忙从轩辕凛身上跳下来,疯狂摇头:“不,不不不,我习惯改了,想睡暖和的屋子和床。”
轩辕凛一怔:“你不必迁就朕,朕也不冷。”
程欢摸了摸他身上的衣裳,竟果真只是单衣,他脸色黑了黑,拉着他回了太极殿,翻出棉衣来给他换上。
轩辕凛只看着他,瞧见他拿着衣裳出来,脸上的表情慢慢僵住了:“你……”
程欢只当他不肯穿,态度坚定的摇了摇头:“必须穿。”
轩辕凛便不说话了,只看着他,看他十指灵活的为自己系上衣带和腰带,梳好发髻,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程欢怎么可能为他更衣?
他浑浑噩噩出了太极殿,手死死抓着棉袍的袖子。
“林丰……”
他开口,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也不管林丰应没应声,自顾自问了下去:“你刚才……可看见了什么?”
林丰知晓此事难以置信,他又何尝不是夜半惊醒数回,去看程欢是不是真的活着。
“回皇上,昨夜便是程公公将您背回太极殿的……他应当是真的没死……”
没死……
轩辕凛呢喃着这两个字,脑子里却懵了,竟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程欢没死,程欢没死……
程欢没死。
他明明是该高兴的,可却忽然忘了高兴该是什么样子,是笑吧,怎么笑呢?
他坐在銮驾上,看着周遭被大雪淹没的景色,看着看着,脑海里便如同这世界一般,也一片空白了。
程欢没死啊……
那他便不必再造一个念想出来了……
“你要抛弃我吗?”
程欢忽然问他,轩辕凛身体一僵,循着声音看过去,竟满宫里都是程欢的影子,他们躺在雪地里,脸上都是血,哀哀切切的看着他。
轩辕凛坐直了身体,瞧着那些程欢一步步朝他爬过来,看着他们的手插进自己的胸口,然后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他闷哼一声,死死抓着銮驾的扶手,嘴角却还是溢出了血迹。
林丰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喊停,胆战心惊的看着他:“皇上,您怎么了?”
轩辕凛擦了擦嘴角,一低头,看见那流着血的程欢还在自己身上,那双手还插在他心口里。
“无碍,走吧。”
銮驾便又走了起来,他看着一波波爬过来的程欢,抬手摸了摸胸前那个的头,而后轻轻摇头:“他回来了,朕自然就不要你们了。”
胸前的程欢愣了愣,慢慢抽出手,凑过来想亲他,轩辕凛侧头躲开了,假的程欢他不要了。
但对方不肯放弃,亲不到他便用手捧住了他的脸:“你甩不掉的,我们还会回来的……”
轩辕凛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他想没关系的,程欢回来了,就总会好的。
然而等他到大殿的时候,仍旧满目的程欢,他们在龙椅上,在柱子上,也在朝臣身上。
轩辕凛看着他们,竟有一瞬间,忘了程欢真正的样子。他嘴角本就没擦干净的血迹很快又鲜艳起来。
群臣一乱,轩辕净顾不得尊卑,冲上来抓着他伤痕累累的手,心疼的身体发颤:“怎么会吐血……你的手,怎么会伤成这样?林丰!狗奴才,竟将人伺候成这样!”
林丰无力辩白,伏地认罪。
轩辕凛抬了抬手:“你们别吵。”
隔了几息,他又看向轩辕净,像是才看见他在这里,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而后问群臣:“可有要事启奏?”
他这幅样子,朝臣哪里还敢烦他,朝会很快便散了,但轩辕凛坐着不动,仍旧看着满大殿的程欢。
轩辕净迟疑片刻,还是走了回来,他不敢碰轩辕凛,却满脸都写着后悔:“臣今日才知追悔莫及……皇上,程欢他其实没死,臣这就安排选秀,让他混入其中,名正言顺的入宫。”
轩辕凛却始终没看他,眼睛仍旧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待他说完,忽的起身走了下去,一步步朝殿外去。
外头寒风呼啸,大雪已经接连下了几日,此时越发汹涌,轩辕净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被风雪遮掩,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却见他越走越远,宫门已经近在眼前了,他连忙拉住他:“皇上,你要去哪里?”
轩辕凛看了看四周仍旧跟着他的程欢,微微一顿,小声道:“朕要去太庙。”
去太庙?
莫不是因为太庙坍塌的事,终于想起来要去请罪了?
可他如今的身体,怎么能跪得了太庙。
“你我血脉兄弟,臣代皇上去请罪。”
轩辕凛眉头微微一皱:“朕哪里有罪?”
轩辕净被问得愣住了,既然自认无错,为何要去太庙?
“朕要去静心,身为帝王,朕的心太乱了。”
便是要去,也不必非在这时候,轩辕净想拦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只好一路跟着,眼睁睁看着他一路走进了太庙。
这一呆就是三天。
轩辕净几乎以为他出不来了,耳朵几乎贴在了门板上,却半分动静都听不见,他急的团团转,恨不能直接闯进去,却被侍卫拦住了,只能继续等着。
等那扇大门终于被打开的时候,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多谢祖宗保佑,你平安无事出来了。”
轩辕凛抬头看了看天,大雪不知哪一日停的,今日的阳光好的很,竟有些晃眼,他抬手遮了遮,本想让自己看的更久些,却不想这一遮,眼前就黑了下来。
耳边响起轩辕净的惊呼声,轩辕凛的心却十分平静,他知道,自己死不了的。
可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程欢仍旧如同上次醒来的时候那样,靠在床头不安稳的睡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在大明宫。
轩辕凛探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温热的,细腻的,如此鲜活。
“林丰。”
林丰连忙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惊喜,话还没说,眼圈先红了:“您醒了?太医……”
“不必,送他去太极殿,告诉他,朕不想见他。”
林丰一呆,完全没想到他醒来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不想见程欢?
先前那副样子,怎么会不想见他呢?
林丰想劝一句,却见轩辕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他这回亏损的厉害,脸色仍旧白惨惨的,虽看人的时候仍旧威慑凛凛,可一闭上眼睛,病态便浮了上来,瞧着让人不忍。
林丰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这么做,必然是有理由的,若换成是他,喜欢了一个人,这个人动不动便要出事,只怕早就受不住了。
“是,奴才这就去。”
他怕程欢半路醒过来,又要闹腾,如今满宫里都知道他不是寻常人,真要闹起来,怕是谁都扛不住,便干脆点了烟熏了熏,瞧见程欢眉宇间的眉头散开了,才命人将他塞进软轿里,一路送去了太极殿。
他本以为日子能稍微安生些,可轩辕凛醒来的第二日,明明走路还不利索,却仍旧开了早朝。
林丰没法子,只能小心翼翼的跟着。
轩辕凛虽是大病了一场,可气势越发锋利威严,宛如一柄震天利器,唬的人胆寒,便是只被瞧一眼,也觉得两股战战。
因而今日早朝,便越发安静。
轩辕凛轻轻敲了敲龙椅上狰狞的龙首,明明是细微的动静,群臣却齐齐一颤,本就安静的大殿,越发针落可闻。
“传大宗正令。”
他忽然开口,莫说群臣,便是林丰也被唬的一哆嗦,迟钝了两息才反应过来,连忙命人去传话。
大宗正府管辖宫妃礼制,先前元妃豫嫔出事,都是在大宗正府受审,而后记录入册,一句话概括,这地方管辖的事情与前朝几乎毫无联系,此时轩辕凛传召,众臣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同时被治罪了的两位宫妃。
陆胡二人对视一眼,神情都惊疑不定起来,
大宗正令头发花白,却没有胡须,这幅样子一瞧便能看出身份来,是个阉人。
轩辕凛看众人神情,知晓这是认得此人,便不再废话,他今日虽撑着来早朝,可精神着实不济,只语气冷冷淡淡,听不出半分虚弱来:“朕立后之心不死,众位爱卿,可有谁要死谏?”
他歪了歪身子,抬手撑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群臣。
众臣只觉他的目光像极了刀剑斧钺,看得人身上生疼,面面相觑,皆是一声不吭,陆胡二人都被贬到了丰州,没了领头羊,群臣也就没了底气。
轩辕凛揉揉额角,有气无力的抬手,指了指大殿内的盘龙柱:“触死于此处者,朕赏万金。”
仍旧无人敢言语。
轩辕凛身体轻轻一晃,险些自龙椅上栽下去,林丰看得胆战心惊,张着胳膊护着,唯恐他再伤着,轩辕凛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眼睛一一扫过群臣,眼神缓和了些:“看来,众爱卿并无异议。”
大理寺卿壮着胆子上前:“臣斗胆,敢问皇上,何人为后?”
其实他也晓得,如今皇后的位置,是皇帝和群臣拉锯的工具,只要如皇帝所愿立了后,这朝堂日后,便无人再敢挑衅帝王权威。
轩辕凛摸了摸扶手上的龙首,没理会他的话,反倒看着大宗正令:“朕看礼部着实忙碌了些,往后,封后事宜便从礼部移交至大宗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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