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这个女人，无限的纵容和保护，可她似乎就是看不到。
若说原本他还天真地等着母亲心平气和接受自己和父亲的那一天，如今便是残酷的现实将他寸寸击溃。
她只在乎她自己，过多少年都是一样的。
秦兆俞喉咙发痒，他想抬手掩唇咳嗽，却是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但怎么说也是母子，齐云霜显然看出他想做什么：“倒杯水来。”
宫人唯唯诺诺上前，将水一勺勺喂进他嘴里。
齐云霜就叠着手在一旁旁观，看他虚弱的模样，眸光闪烁，直至喝完了水才道：“你若听母后的话，也不必这样。”
秦兆俞稍微撇开脸，那宫人便自觉地端着水碗走到一边，他道：“兵权乃是父皇留给儿子的东西，轻易转手不得。哪怕是母后，也不行。”
“你拿着也没什么用，如今你九叔忙上忙下地帮你清君侧，已是辛苦异常，你可不要捣乱。”
秦兆俞心下一片冰凉，便合上眼不想看她：“清君侧？母后真的知道谁才是那个有弑君之心的人吗？”
齐云霜目光闪烁，缓缓扫过屋里低头瑟瑟的宫人们：“哀家与皇帝说话，你们都要听？”
宫人们纷纷缩头，都诺诺地退了下去。一时殿内更显空旷，越发安静。
“俞儿，你从小便不听我的话。”
“……母后是这么觉得的？”他又闷闷地咳嗽两声。
对于这个儿子，齐云霜起初是十分不待见的，但他对自己倒还孝顺，似乎也没什么可挑剔，唯一不足，大概就是他的父亲。
她放缓了声音，幽幽道：“你父亲毁了我的前半生，你这样子，是要我后半生也不好过？”
秦兆俞病中情绪波动大，此时气极反笑，以一种从没有过的口吻道：“原来母妃觉得给你荣宠富贵是毁了你……咳咳咳咳。”
“你懂什么！”齐云霜没被他以这样的语气说过，有些恼怒，“若不是他，我此时不该困在这深宫里！”
“呵，若没有父皇，母妃可想过自己是怎样的处境？”秦兆俞想笑，他承认当年父皇私心留下被益良侯算计的母妃是不对。
可若真如她所愿，父皇严词拒绝了，她以为自己就能安然无恙么？益良侯当时已将她控制住了，京城里多少垂涎美色的人虎视眈眈，不是先帝，也会有别人。
说到底，大盛对舞姬的推崇也不过是盛世太平下的一样消遣，纵观历史，多少惊才绝艳的舞姬最后纷纷落入尘埃，委身做妾，真正能被抬做正妻的更是凤毛麟角。
齐氏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很多了，就秦兆俞所见，父皇生前宠爱母妃之余，从未过多要求，反而一再忍让。
秦兆俞永远想不通，父皇到底多喜欢母妃，才能做到那个样子。
齐云霜被问得一愣：“若没有当年的事……我自然，比如今过得更好。”
秦兆俞哑然，忽而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母妃觉不觉得，诗中女子，与您当年倒挺像的。”
同是年轻时令人望而惊艳的女子，诗外的如今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诗里的却只有一句“老大嫁作商人妇”。
齐云霜身为纪月坊拔尖的舞姬，自然不只学舞，诗词也略懂，闻言便知他这又是在映射自己，不由恼怒：“你将自己的母亲和一个出身低微的琵琶女相比？”
“出身低微……那母后，您又是什么出身？”
齐云霜一怔。
“母后，醒醒吧，没有父皇，您什么都不是。您凭什么一边说着厌恶，一边又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优越的生活。”
齐云霜捏紧了拳头，颤抖着声音道：“这是他欠我的！”
秦兆俞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谁也不欠你。我累了，母妃回去吧。”
她倏地起身，定定地看着儿子的脸。半晌又听他说：“儿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这几日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还请母妃不要往我的吃食里添了。清王斗不过傅洵的。母妃非要站清王的边儿，朕却不想白白做个牺牲的炮灰。”
齐氏声音发紧：“……你知道是哀家？”
秦兆俞不说话。
“你放心，那些药只是会让你无力罢了，不会真的伤害身子。”她自顾自说着，自己也跟着受到安抚似的平静下来。
秦兆俞原本已经不打算说了，此时确是突然忍不住，翻过身去背对着她，兀自睁开了眼。
“母后记得，朕身上的毒吗？”
齐云霜目光一闪，镇定道：“太医不是一直在想法子吗？怎么，有办法了？”
“太医说再没有解药，朕就永远只能活在弱冠之年了。”秦兆俞笑了笑，好似不太在意似的。他自然是怕死的，不过傅洵应该不会就这样看着他死吧。
“什么！？”她震惊地望着秦兆俞，“不是说毒量少不碍事么？”
秦兆俞眯了眯眼道：“朕若真的就这样死了，倒是不甘心，当初那个下毒的人……母后知道是谁吗？”
齐云霜后退一步，眼神闪烁：“我怎么会知道。”
“我以为母后知道。”他含含糊糊地道，倦意袭来，只怕是药又起作用了。
齐云霜一直避着这个话题，这些年对他身上的毒也关心得少，此时只想赶紧离开：“你要是累了就休息吧，哀家先走了。”
“母后。”
齐云霜脚步一顿。
“是安嫔吧？就是惯爱穿粉衣的那个。”
她捏紧了手指：“……什么安嫔，我不清楚。”
“午后我醒来去找你。路过小厨房时正巧看见安嫔娘娘往我的酸梅汤里倒粉末。”
“哦……”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巴，“那你既然瞧见了，怎么不说？”
秦兆俞背对着她眸色沉沉：“母妃不是也看见了，怎么不说？”
齐云霜便突然被踩到痛处似的，惊叫道：“胡说，我若是看见了，岂会任由她动这种手脚！哪有母亲眼睁睁看着别人残害自己的孩子，却不制止的！”
秦兆俞轻轻点头：“是啊，这个道理，三岁的我都懂。我想，母妃都看着呢，安嫔做的事应当没什么问题。”
所以后来那酸梅汤端上来的时候，他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碗。
彼时齐云霜就在一旁看着，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什么。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母亲呢。秦兆俞在心底问过自己无数遍，问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了。
“你病糊涂了，今日说的话，母后不怪你。”她匆匆道。
“看来母后是真的不喜欢皇宫，不喜欢父皇，也不喜欢儿臣。”秦兆俞不无感慨道。
“既然如此，儿臣也不拦您，若是真看不上皇宫的生活，那便走吧。远离京城，远离父皇和我，就自由了。”
齐云霜脸色一白：“你赶我走？”
“儿臣以为这样是对您最好的，不是么？”
最开始在皇宫的时候，她确实日日想着离开。可后来潜移默化，似乎也习惯了皇宫的生活。
秦兆俞翻个身背对着她，又补充道：“不过走归走，这整个皇城都是我父皇的，还请你什么都不许带走。想来您也看不上吧？”
齐云霜在原地僵了好半晌，一点声响都没有，他一直背对着门口，过了许久才往身后看了眼。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秦兆俞自嘲地弯了弯唇，安静地闭上眼。殿内很快又只剩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作者有话要说： 每逢考试码字总是很有动力_(:з」∠)_可是考试还在等着我
我发现，自从评论系统恢复后，评论反而变少了T﹏T我太难过了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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