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六十九】
简凝在浴巾中看着他, 额前垂着几缕长发。
彭希手法轻柔地给他擦着头发，他看着简凝的双眼, 真诚和他对视。
“我本来就要带你回去。”简凝说。
“带回去和我自己想回去不一样的好不好……”彭希无奈道。
他拿了吹风机, 给简凝细心地吹完了头发。简凝的头发又到了腰, 他经常长了还会去剪短，前阵子染了些基本看不出来的栗色, 在阳光下就显得皮肤更白。
等给简凝吹完头发，彭希又把人公主抱起来。简凝皱着眉头：“我可以走。”
他根本不觉得有什么疼痛, 彭希很温柔，特别温柔。其实上一次也很用心的温柔, 就是太傻了, 他喊了疼久停下来问哪里疼，急得团团转。
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啊！
简凝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镜子，镜子里他被彭希抱着, 只露出一个头, 还能看见彭希的侧脸。
混血的五官真实无懈可击的挺拔, 灵魂却傻成一条狗。简凝已经事后反思他到底看上彭希什么了，看上他傻还是活烂。
算了, 这次算是扳回一成了。
彭希把人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简凝还在蹙眉思考这个问题。彭希以为他不舒服，有点急地躺到他身边：“简先生, 真的没有难受吗？”
“没有。”简凝看了他一眼。
“那就好。”彭希笑起来，随即又苦恼起来，“我不应该在今天, 明天简先生还要坐那么久飞机……”
简凝忽然想起他们在浴室的话题：“……你刚刚说的，什么叫自己想回去？”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彭希说。
简凝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道：“……我执意让你回国这个决定，你之前觉得无理取闹吧。”
“不是不是。”彭希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既然和简先生约定好了要努力一点，就不能半途而废。但是比起那些，我觉得我也离不开简先生。”彭希说，“不存在无理取闹，如果可以，简先生明明可以对我再任性一点。”
简凝把脸埋到被子里，转了个身。
“哎。”彭希从后面搂住他，“要休息了吗？”
“嗯。”简凝应了一声，“我还要想怎么回去和许柯道歉……”
他沉默半晌，又转过头看彭希：“我是不是有的时候确实很无理取闹的讨厌？”
“偶尔……对别人而言，或许会吧。”彭希笑得眯起眼。
“……”简凝闭上眼，“那我以后注意。”
“其实我也挺奇怪的。”彭希用手撑着头趴在床上，“虽然大多数人对简先生的评价都是‘阴晴不定’，‘不好相处’之类的，但是其实很多人还是会跟着简先生走，喜欢简先生的工作方式。”
“是么？”简凝闭着眼问。
“是啊，你没发现吗？”彭希笑起来，“我刚来AQA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你的老板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但AQA里的人除了那些被你开除的，根本没有什么人离职啊。连奶茶都不让喝的公司，为什么离职率那么低呀？一定是因为简先生的个人魅力吧。”
“……”简凝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一通夸弄得开始羞涩起来，用被子蒙住了脸，又背向了他。
“晚安简先生。”彭希高高兴兴地亲吻了他的脸颊。
……
第二天，彭希就这么跟简凝走了。
“我太了解你的性格了，就是因为太了解你，所以我觉得我也劝不住。”陈菲临走前和简凝说，“彭希是个很难得的孩子，今年的时装周，他开场ScarLet的秀也近乎完美，如果只是不放心他一个人的话，我觉得你太小题大作了。”
简凝刚想开口，彭希道：“不是不是姐……是我自己想回去的。”
陈菲看了他一眼。
“我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彭希轻声道。
陈菲没有再说什么。
上飞机后，彭希和简凝坐在商务舱内，彭希面向着窗外发了会呆，简凝侧脸看他，道：“真的不后悔吗？”
“嗯？”彭希愣了愣。
“我们俩看起来相当像恋爱脑智障。”简凝面无表情道。
“那就是吧。”彭希笑起来转过脸，看着简凝，“想想也就是24小时前的事情，但总觉得已经很遥远了……简先生，我当时拿到了那张照片就有人进来，我很怕他们把我抓出来，就抱着你的照片蜷缩在桌子底下。”
简凝静静听着。
“我真的很害怕，我现在都很后怕……这么说可能有点丢脸。”彭希揉揉鼻子，“我想如果我真的被他们袭击，我被打死了，你来领我尸体的时候看见我捧着你的照片，会不会特别伤心。”
“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简凝瞪了他一眼，“我绝不会伤心，我还会觉得你蠢死了。”
彭希笑起来：“嗯，我知道了。”
于是彭希本来计划一年的学习经历，就在这么落下了帷幕。
大多数人听闻后可能会觉得可惜，仿佛他所有的前途都夭折在这一件事里。但只有彭希知道，他得到了自己现阶段觉得最珍贵的东西。
其实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哪怕跟着陈菲去了伦敦，带着他刷脸各大时装周，他可能还是不知道自己最后的最后要些什么。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微小炙热的，要把钱还清，要让家里过上好生活，到后来要离开家，要在上海站住脚。其他的诸如要把口语练好，或者一定要吃到明早第一笼出炉的大馅儿包子，要让简凝感受他从未感受的新年，这些看起来微薄真实的目标。
但昨天和简凝的那一翻对话，确认了心意后，彭希终于感觉自己拨开了一道光，他曾经心里默默许诺的要和简凝共同拥有的未来，他好像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它的轮廓了。他一点不想离开简凝，做任何一点折磨他的事。
回来之后的第二天，简凝和彭希一起去公司。公司上下的人看见他们俩走在一起，都含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连前台小妹看见彭希来打卡都满脸的崇拜，让彭希一下摸不着头脑。
“你们怎么了？”彭希问，“我就走了一个月，至于回来跟看怪物一样看我么。”
“至于。”前台妹子双手合十，“今天开始我是不是该叫你总裁夫人！”
“？？？”彭希张开嘴，“哈？”
“老板娘也可以！”前台妹子说，“简妃也可以！少夫人也可以！你看看哪个合适？不行我在内部交流群发起投票吧，看看大家想叫你什么！”
“等等！”彭希一把揉乱头发，崩溃道，“你在说什么！”
“简总千里赴米兰救妻的故事啊！公司上下都传遍了！”前台小妹绘声绘色道，“那天简总刚进会议室就喊‘不行！我不能冷静！我要去找他！’，然后拉都拉不住！过一会Ethan叫我给他看越近越好飞米兰的航班，我又定航班又定车的，然后我才知道你在米兰的遭遇……”
“你不同情一下？”彭希瞪着眼不可置信道，“你就光顾着八卦我？”
“哎呀，你这不没事嘛。”前台妹子道，“但是你们也太感人了吧！简总霸道总裁啊，撂下一会议室的人就去找你，天呐天呐太浪漫了……”
彭希不想看她发疯，打完卡就道：“我上去了。”
“太浪漫了太浪漫了……”前台小妹又念叨了两句，高声喊，“总裁夫人慢走！”
彭希头疼，但是听见这个词忽然又觉得想笑，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单手捂着嘴“噗嗤”笑出了声，接着忍不住越笑越大声。
电梯应声到了顶楼，彭希走出电梯，就发现外侧许柯的办公室里，许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桌后，里面没有简凝的身影。
他又走到简凝的办公室内，简凝靠在办公桌上，长腿交叠一伸站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彭希敲敲门走了进去，走近他低声道：“你怎么不去找许柯哥？”
“我在思考。”简凝咬着拇指的指甲，显出焦虑的样子。
彭希挑挑眉毛，说道：“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没错？”
“……只是不知道怎么道歉。”简凝掀起眼皮看他，“我感觉我进去他就会杀了我，把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彭希想着你们有什么新仇什么旧恨的，一边道：“我陪你一起去，毕竟始作俑者是我。”
简凝应该是在纠结许柯会不会原谅他这一点。
他和许柯相处，许柯基本都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没什么心思，那天简凝执意要走，许柯虽然帮他收拾了烂摊子，但是明显是被他这种行为弄得非常生气，连送都没有来送他，电话和微信一个都没有，简凝到了米兰落地给他发了微信报平安，对方也没有回他。
“走。”彭希看他别别扭扭的样子，抓着他的手腕道，“总要说的，既然想着改变过去，先从改变自己不坦率的性格开始吧。”
“……”简凝自认理亏，只能先把手抽回来，接着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走出了办公室。
简凝敲了敲许柯办公室的透明玻璃门，许柯抬眼看见是他们又低头道：“门开着。”
“许柯哥。”彭希快步走上去先和他打招呼，“我回来啦。”
“听见了。”许柯翻了相当明显的白眼，“回来就回来了呗。”
“你不想我么？”彭希走到他旁边，前倾身体靠到桌上，亲密道，“怎么感觉一脸不想看见我的样子。”
“没有啊。”许柯音量不小道。
“那就是在生谁的气嘛。”彭希笑道，“让我猜猜，是简先生嘛？”
简凝走到他桌前，面无表情又别别扭扭道：“……对不起。”
“嘶。”许柯一脸嫌弃地双手搓着自己的双臂，边念叨边不知道为什么自顾自笑了起来，“太恶心了，啊啊啊——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你别跟我道歉，怪别扭的。”
“……”简凝双手抱起来，又恢复了之前高冷的表情，“真难伺候。”
“嘿我说你，别给你台阶下你就蹦跶。”许柯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指着简凝道，“你他妈自己给我反思反思自己的行为，扪心自问一下做的对不对？？彭希我不担心吗？结果你自己拍拍屁股走了，留我一个人开会开到六点钟！我他妈帮你开完会不光担心彭希现在还要开始担心你，我容易吗？！阿凝，这些行为我就问你值不值一个ScarLet的水牛皮包？”
“我买我买。”彭希马上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怪我……”
“怪你个屁！”许柯插着腰骂道，“你就是个憨批，什么破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呢！你买是吧，那你买。”
“……”彭希小心翼翼又看向简凝，“那……我们算内部员工吧，有没有员工折扣？”
简凝叹了口气，扶着额头。许柯实在憋不住，手扶着彭希的肩头笑得前俯后仰的。
“弟弟。”许柯笑得擦了擦眼泪，“你怎么就一起回来了？”
彭希说：“说来话长……要不一起吃午饭时候再说吧。”
许柯坐下来道：“早上的时候Leslarmes的官方在twitter和ins上都发表了英文的道歉信了，在微博上，Leslarme中国也发表了中文版的信件，下面的人很多已经知道你和陈菲的拍摄行程，要求他们给你们道歉呢。”
“……约瑟夫这是出现了吗？”彭希蹙眉道，“昨天他带着简璐女士失踪了。”
“约瑟夫应该已经回去主持大局了，不过，简璐女士的状况其实在国内挺糟糕的。”许柯看了简凝一眼，叹气道，“简璐虽然这几年事业都在海外，可是国内还经营着网店实体店，知道她和约瑟夫的关系后，因为她没有及时发声，已经被很多人开始讨伐攻击了。店铺评论和微博评论都沦陷了，她依然没有出现……而且，因为约瑟夫的言论涉及的种族问题非常敏感，简璐的店铺已经被直接关停了。”
“……”简凝显出一点讶异的神色，“永久性的？”
“暂时不知道。”许柯摇头道，“但不是个好消息，她这次这一步走得错上加错，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连累你。”
“会有影响吗？”彭希问。
“我们必须反应及时一点。”许柯拿起一个文件，“公关那边出具的想法是，希望你能强硬一点，为彭希这件事发声，公开已经和Leslarmes完全解除关系。这样的话就相当于站了队，站到了简璐的对立面。”
彭希看向简凝，他摇头道：“简先生，这倒不必……”
“就这么办。”简凝当机立断道，“马上让公关拟条微博出来，让新媒体部门的人全力配合。”
“好。”许柯说。
彭希道：“你彻底不打算管简璐了吗？”
“对。”简凝说，“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当然要付出代价。”
彭希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我知道了。”
许柯叹气道：“当然，阿凝，我在这里也要郑重和你道个歉。我这几天心情不好，当时我就是脑子反应不过来，不能理解你的甩下大家离开那个莫名其妙的举动，不过不是说我道个歉认个错你就不给我买水牛皮包包了，包包还是要的……就是……阿凝对不起。”
“你怎么心情不好了。”简凝勾勾嘴，随口问了一句。
“也没什么。”许柯说，“就是被人甩了。”
彭希：“……”
简凝：“……”
“就是上次带你们见的欧旻。”许柯说，“他主动来和我提的分手，算啦，分就分啦……习惯了。”
“许柯哥。”彭希有些心疼他道，“没事的，他没什么好的，我们还有下一个。”
“嗯，对。”许柯显出随意的样子，“拜拜就拜拜了呗，好啦，我真的没事。”
和简凝出了许柯的办公室，彭希用手碰了碰他的手腕：“简先生……”
“嗯？”简凝侧头看他。
“对不起。”彭希说。
“没什么对不起的。”简凝摇摇头，“你说的对，我有时候确实太心软了。”
彭希叹了口气，担心地回眼望了一下许柯的办公室：“许柯哥真的没事吗？”
“应该吧。”简凝说，“远离人渣不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也是。”彭希点点头。
AQA用官方微博写了一则声明，声明中说了旗下的模特彭希在Leslarmes山庄拍摄时的遭遇，表示当时因为主理人约瑟夫的出逃，导致了彭希和他们的拍摄团队被殃及，险些有生命危险的事情。AQA希望Leslarmes官方对彭希正面道歉，并且之后不会再和对方有任何的活动。
这则声明出来之后，一时间成了国内近期时尚圈最热门的话题。
大多数路人惊讶的是：
——AQA是简凝的公司啊？简凝这是什么操作？彭希是简凝旗下的模特，而Leslarmes创始人的未婚妻现在可是简璐！这算是为了事业和亲妈作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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