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眼前终于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灰暗的光线里，他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坐在陪护椅上。
“桑鱼......”他依旧叫着她的名字，叫完之后，慢慢朝女人伸出了手。
可女人却没有回应，她好像抬了抬头，看过一眼之后，眼神立马挪向了别处，低沉地说：“我不是她。”
顾斯年伸出的手臂顿住，两秒过后，轻轻坠了下来，搁到了床沿边。
“妈......”他对女人叫了句，因为初醒，话语依旧有些含糊。
顾斯年母亲微微点了下头，也不顾场合允不允许，点燃一根烟开始抽着。
她一直默默抽着那根烟，灰暗的光线里，火红的烟头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地交替亮灭着，从顾斯年的角度看过去，他觉得像极了燎原的星火，这让他觉得烦躁极了。
“你这次赌赢了。”顾斯年母亲突然说道，她的指间夹着烟，就那样让它静静燃着，停顿许久，才继续说：“你比他运气好。”
“妈......”顾斯年又喃喃叫了一句。
“你别叫我妈！”顾斯年母亲突然吼了句，她终于侧过头来，因为动作大，烟灰掉在她黑色缎面的衣服上，看上去格格不入。
“你别叫我妈，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不会死。”顾斯年母亲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双手开始颤抖着。
顾斯年痛苦地闭起了眼睛，他不再说话，只剩喉头不断在夜色中上下浮动着。
他一直都知道的，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这样的厌恶他，厌恶到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称唤，她都忍受不了。
“你好好休息吧。”一根烟毕，顾斯年的母亲站起了身，“我回美国去了，以后没什么事，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说完，她拎起了搁在床头柜上的包，转身就要走。
顾斯年伸手拉住了他，力度不大，五指却紧紧地拽着，看上去很执着。
中年女人没有回头，顾斯年紧紧抿着唇，目光闪烁，隐忍良久，才说：“你别怪父亲了，那次是我执意要去游乐场的，你要怪的话，就怪我一个人好了。”
“哼，怪你一个人？”顾斯年母亲嗤笑了声，她仰头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房间的天花板上，清冷地说：“怪你一个人的话，他能回来么？”
顾斯年闪了闪眼，原先心间的那股烦闷越演越烈，硬生生将他逼出了一身的汗。
顾斯年的母亲终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没过多久，房门再次轻轻开启，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顾斯年？”女人声音清脆得就像银铃，刚开口，满室的压抑沉闷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少有的欢快挤了进来。
顾斯年很快知道来人是谁，在她靠近之前，他默默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没有得到回应，桑鱼蹙了蹙眉，对着病床的方向，又唤了一声：“顾斯年？”
这一次，害怕女人担心，顾斯年轻轻地嗯了一声。
桑鱼走了过去，透过微弱的光线，只将男人看上一眼，立马转身想要出去叫医生。
“别，别......”顾斯年突然拉住她的手，快速说：“桑鱼，我没事，真的，你别走，你就留在这里陪陪我，陪陪我就好。”
桑鱼心间微动，见顾斯年神色很痛苦，不免担忧问道：“真的没事么？”
说罢，她抚上他的额头，一摸，掌心里全是汗。
“顾斯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桑鱼还想去叫医生，可顾斯年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愿松开。
她看见顾斯年摇了摇头，很快，他咧嘴笑了起来，反倒问她说：“你是不是吓坏啦？”
桑鱼下意识地别过了些脸，想起自己之前特意收拾过，才敢重新转过来，笑着说：“才没有，我才没那么胆小呢。”
“撒谎。”顾斯年立马戳破说。
桑鱼一愣，说：“......你怎么知道？”
顾斯年说：“你要是没撒谎，刚刚说话的时候，为什么眼睛都不敢看我？”
反问得有理有据，桑鱼一时接不下去，低下头来，算是默认了。
“以后不会了。”顾斯年抬手，轻轻触了触桑鱼的脸颊。
他的动作轻柔极了，可看上去却很很费力，桑鱼很快察觉到，他在摸她的时候，手正无意识地往下滑。
她不动声色抬手抬手盖住他汗津津的手掌，问：“以后不会什么了？”
顾斯年看着她的眼神缱绻开来，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以后只要你不嫌弃，我便会拼尽全力，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惊吓，吃一丁点苦头。”
我会竭尽全力，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部捧在你的面前，送给你。
桑鱼一愣，随后垂下眸来，没有回话。
周围安静极了。
“顾斯年，你知道你说这句话，女孩子听了，会以为你是在表白的......”桑鱼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拧在了一起的双手，声音轻如鸿毛。
“那你愿意信我么？”顾斯年哽咽了下喉，同样轻声问着。
桑鱼慢慢抬起头来。
他看向她的目光似火。
“我信。”桑鱼终是将眉眼彻底弯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笑得夺目而又光彩。
她将顾斯年的手小心翼翼地藏进被窝里，又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哄着说：“你别看我了，你先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出去打盆水回来。”
顾斯年点了点头，微眯着双眼，看着女人端着脸盆走了出去。
“桑鱼，谢谢你。”他轻声说着，再然后乖巧地听着女人的话，闭眼开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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