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心中翻涌的疑问，她将男人扶到床上，为他擦去身上的血污，用浅薄的医学知识照料他的身体。

    过了好些日子，男人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却告知了她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男人讲述了一切。

    他是如何接到导师的命令，开始去往格勒丛林里研究白尾豹族，又是如何在长久的相处中被这种高智慧的物种所吸引，从而跟它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甚至找到了他的一头豹中好友；

    又是如何，因为沉心于工作之中，而忽略了他的妻子，忽略了他因为爱意和焦虑而慢慢改变的妻子……

    “她要杀我，我没有怨言，可是她不能对孩子也动手。”

    “光是知道这些……就让我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男人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后悔自己的疏忽，后悔自己没有找到工作和家庭的平衡，他说他不是真正想要去研究那些东西的，他说所谓人豹基因结合对他没有任何的用处，他说他不过是一颗棋子，可是他这颗棋子却因为一时的迷茫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她又疼又恨。

    她心疼那个男人，她恨那个女人；她疼她为何没有早点表白，她恨这所谓的科学！

    科学？

    科学就可以违背人伦违背人常么？

    说什么基因融合可以互取所长，还不是为了金钱，为了权力，为了应用在暴力或军事之上，带给人类的只有灾难，没有半点益处！

    可是多可悲啊，那个时候的她永远不会知道，多年后她也沦为了那些人的手下，和曾经她最讨厌的人一起同流合污……

    那日，男人说了很多，很多。

    说到最后，泪水糊花了满脸。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受尽世间最沉重打击的男人，她甚至没法问出他到底是怎么从熊熊火焰之中逃了出来，又是怎么想到到她这里来……

    那日半夜，她担心男人的身体，起床去隔壁卧室里看他。

    却发现。

    男人消失了。

    连同消失的，还有他带来的那个银色箱子。

    她几乎发动了她所有的社会关系，想尽了一切她能想到的办法去寻找那个男人，可是多绝望啊，明明还活着的男人却被公安系统里的“死亡”二字所凄凉地概括了。

    死因：火灾。

    她想不通，那个时候她太单纯了，没有见识过所谓权力的力量。

    寻了几年，她终于放弃了。

    却没想到，在她放弃后的那一年，她机缘巧合也去到了格勒丛林。

    那个她原本打定主意一辈子也不去的地方。

    那个地方多美啊，美过她去过的任何一片丛林，一片草原。无数美丽的动物奔跑，在河边饮水，依偎在一起舔舐毛发，多么祥和安宁。

    她也见到了白尾豹族。

    见到了那个男人看重的豹族，那个女人最恨的豹族。

    她看见了黑如玄夜的身子，白色的尾巴，见到了那庞大的身躯，有力的四肢，还有长长的尾巴，翘起来，随着自信的踱步而轻轻摇摆。

    然后……

    她看见了晴日下，豹群的最后，那两头黑豹。

    那两头公豹。

    ……

    黄雪仁回忆到这里，苦笑已慢慢地爬上嘴角。

    这是她会带到棺材里的秘密，她谁都不会告诉，就算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她也不会透露丝毫。

    她再次开口：“今天晚些时候，你会被林意然注射最后一支催化剂，然后彻底地变异成功。他为了将这项技术名声大噪，选择公开对你注射，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着你变异……其实，你跟着林意然这些年，也许从未了解过他，他……又何尝不是他导师的一颗棋子。”

    黄雪仁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时，已是满脸的泪。

    吴宴，施冉，林意然，陆羡，她自己，还有无数的科研人员，都将他们的一生奉献给了科学，奉献给了那可以发光发热的终生事业，可是有些人家破人亡，有些人自我了断，有些人恶臭如蛆，有些人却还在做着春秋大梦，不知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小小的一颗棋……

    “你的变异已经无法阻止，失去记忆，变成豹子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唯一能够帮你的，是让你说话，让你——对着全世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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