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后果（十一）

    “第一次……”阮三乐用食指指腹蹭了蹭自己的下巴, 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 策清这家伙的确很少见他笑呢。”

    傅藏云似乎还在回忆什么, 但是这时摆渡者撑着船缓缓地从忘川河上漂来了。阮三乐原本还想和傅藏云说什么，见到渡船来了, 便忘了这回事, 一脚跳上窄窄的小船，然后对傅藏云说了声“小心”。

    傅藏云垂下眸子, 先是在岸边对摆渡者微微颔首, 说道：“有劳了。”然后才长腿一跨, 动作轻巧地上了船。

    摆渡者在听见傅藏云的声音后, 顿了顿, 接着, 像是务必惶恐似的, 朝傅藏云深深地鞠了一躬, 躬身的时间还不是一般的久。看得阮三乐都吃惊了，等他们在船上坐好后，他偷偷凑到傅藏云耳边, 悄悄指了下站在船头的摆渡人, 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他道：“你跟这位认识？ ”

    傅藏云淡淡道：“旧识。”

    “听你这么说, 难道他的年纪和你一样大？”阮三乐意外地看了眼摆渡人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我原是天界的人，被任命到阴界时, 他和孟婆已经在地府任职了，不过他们到底年纪多大，我也不清楚。”傅藏云回答道，末了，他又感慨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存在了多久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的生命就像一个圈，不管活了多久，还是距离死亡还有多长距离，谁都不知道，谁都没有定数，也许某一天，就突然殒命了，又或许永永远远都不会死去。”

    阮三乐听完后，略一思索，竟然深有同感，他点点头，认同道：“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记得我刚做捉鬼师那会儿，还为自己可以长生不老而兴奋骄傲，等过了几十年，身边认识的一些人都开始逐渐离去时，我忽然发现，原来长生并不是什么好处，甚至是一个诅咒，那时候我还在埋怨，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功成身退，魂归轮回。但是现在看来，和你们一比，我应该感天谢地了。”

    “怎么说？”傅藏云侧过脸，注视着他。

    “我好歹还知道，只要我找到下一任接班人，就可以摆脱这该死的永生。”他说着，惋惜地叹了口气，“但是你们就说不准了，听你刚刚说的话，你们是不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甚至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降生在这世上的？”

    傅藏云听完阮三乐的话，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万年前，我总觉得自己虽然是神，虽然是地府的阎王，执掌阴界以及人间的生死，但是权力越大，越觉得空虚，这个问题我思索了几千年，一直没有想出什么答案，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通了。”他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我们这种存在，是没有盼头的，连死的盼头都没有。”

    “各自有各自的造化吧。”阮三乐抬起手，想要拍拍傅藏云的肩，以示安慰，然而他胳膊抬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严格来说，并不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老傅”，而是地府的第二任阎王大人。阮三乐这人大部分时候还是挺识时务的，于是他自觉地放下了胳膊，掩饰尴尬般地搓了搓手：“这阴间可真冷啊。”

    两个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抵达了对岸。向前走了一段黑暗的路，便看见周围开始有鬼官和银魂来来去去，横行穿梭了。

    “我们下面要去哪里？”阮三乐边走边问傅藏云，“现在去找阎王肯定来不及，人家也不一定会同意见我们。”

    “带我去你一直找的鬼官那里。”傅藏云脚步不停，面容镇定。

    阮三乐还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现在只好一切听他的指挥，于是便将人领到了那个八字胡鬼官办公的地方。

    八字胡因为上回策清过来擅自查阅卷宗以及更改生死簿的事情，已经受到了上头的惩罚，这会儿正在埋头苦抄《阴律十三卷》，让他彻底记住阴间的守则。

    阮三乐来到他案前的时候，八字胡还丝毫都没有察觉到，直到阮三乐敲了敲他的书案，故意咳嗽了两声，他才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眼神迷糊地望着站在书案前的两个人。

    一个他认识，一个却从来没有见过。

    “阁下，你身后这位是哪位？”八字胡捏着细细的毛笔，笔头在嘴里舔了舔，一脸探究地打量着站在阮三乐身后的傅藏云。

    “他？”阮三乐朝旁边让了让身，露出傅藏云，一脸神秘，“他是何方神圣，说出来能吓死你！”

    “不至于，不至于。”八字胡努了努嘴，怀疑地看向阮三乐，“就算了人间的皇帝老子，到了这儿，也谈不上什么尊贵不尊贵的，该下油锅的，一样下油锅。再者说，我老早就死了，不然也不能到这儿来当差，何来‘吓死’一说呢？”

    阮三乐撇了撇嘴，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看着八字胡，无语道：“你能不能稍微动动脑筋？一般人我能带到这个地方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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