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的疼痛？
好像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地涌进了脑子里，脑子一下子变得胀了起来，感觉快要炸了。
傅藏云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捂住头，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天旋地转。只听见策清在一旁的呼声，还有鬼方刺耳的笑声。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策清瞬移到傅藏云的身边，护住他的魂魄，对鬼方怒目而视。
“我能做什么呢？”鬼方摊开双臂，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只是把他原本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而已啊。”
“什么东西？”策清的眉头紧紧拧起，预感到一定是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鬼方冷哼一声，看着表情愈发痛苦的傅藏云，微笑道：“恐惧。”
“什么？”
“你听不懂这个词吗？”鬼方冷笑，“我从他脑子里取走的，是他的恐惧，包括他之前所有害怕的事情、所有害怕的人、声音、物体……最重要的是，还有恐惧的感觉。”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刺激？”鬼方发出“桀桀”笑声，继续绘声绘色地说道，“从他作为傅藏云这个人出生起，遇到的所有他恐惧的事物，不管是已经遗忘的，还是记忆深刻的，现在全都回归到他的脑子里，展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会有什么反应？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呢？”
策清看向鬼方的眼里净是厌恶，怎么会有这么恐怖变态的人存在在这世上。
这个人当初真的是地府里的那个端正刚直的判官纵横吗？
鬼方现在也没有兴趣再跟策清打下去了，他正忙着盯着傅藏云，欣赏他的杰作。
“藏云，藏云，你看看我！”策清捧起傅藏云的脸，试图唤回他的神志，然而傅藏云却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痛苦地抱着头四处乱撞，像发疯了一般。
“他怎么了？”阮三乐发现这边不对劲，于是也赶紧过来看看情况。
策清摇摇头，一脸紧张而担忧地看着傅藏云，他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束手无策。
阮三乐二话不说，拿出一张符，点燃后贴在傅藏云的身上。
“你干什么？”策清怒道。
“你先冷静，这玩意儿伤不了他。”阮三乐没有因为策清的态度而生气，解释道，“这张符可以让他暂时平静下来，他这样撞来撞去，万一把魂魄撞散了怎么办。”
策清抿了抿唇：“多谢。”
阮三乐的符纸很快起了作用，傅藏云逐渐平静了下来，但是有些过于平静了，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被策清抱在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傅藏云自己也认为他睡着了，因为他似乎进入到了一个诡异的空间中。更可怕的是，之前那些可怕的回忆，一个接一个地在他的周围重现，就好像在一个AI的世界中。
从他小时候，被亲戚用难听的言语辱骂讽刺这些小事，到某一天他醒过来，发现谁在他身边的奶奶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
接着是他每一天被孤魂野鬼纠缠吓唬，每一天，每一天……
还有在孤儿院的时候，他被一群小男生围着吐口水，被迫把脸按进泥坑里。
甚至连他那该死的初中同桌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威胁恐吓他替他写作业，结果被他掰过手腕，刀在那家伙的手臂上划了一口子，流了一桌子的血，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血，“滴答滴答”地从桌沿滴落到教室的地上。
他那一刻最害怕的不是这些血，而是周围同学惊恐鄙夷的目光。
他刚当上刑警的时候也害怕过。有一次执行一项行动，罪犯挟持了一个人质，因为他犹豫了两秒，任务差点失败。人质眼里的恐慌与怨恨，队长眼里的轻蔑与失望，是傅藏云做了七年刑警以来，一直没有忘记的记忆。
他原本以为，这些事过去便过去，人还是要往前看的，就算以后想起来，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儿，但好歹已经结束了。
可是现在，当初噩梦般的一切，又像跑马灯一样，一幕幕在他面前重放。
他像一个共情心强烈的旁观者，却又是这些事情中的主角，做不到置身以外。
“不要，不要……”
傅藏云抱住自己的上臂，仿佛置身冰窟，整个人无助地蹲下身，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身躯，宛如预感到危险信号的猎物，恨不得团成一个球，让自己不被敌人发现。
可是不管他的眼睛闭得有多紧，身子蜷缩得有多小，他的耳边还是能听到那些可怕的声音。原本已经释然的事情，原本已经压抑住的心理，为什么此时又像那个时候一样，极度的恐惧一瞬间爆发了呢？
傅藏云强忍着痛苦，忽然想起之前在无往之境的时候，那个驱赶走所有可怕嘈杂的声音，带着他走出去的男人。
他早就猜到，当时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策清。
如果策清现在在他身边就好了。傅藏云在心里无助地祈祷着。
策清，策清……
傅藏云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画面。
——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大约是一万年前了。
中元节的那一日，地府特开阴门，那些鬼魂有半日时间可回阳间。鬼少了，地府也轻松许多，连阎王与判官，也有小憩片刻的闲暇。
他来到地府多时，还未曾怎么离开过阎罗殿，趁这次机会，他信步走到忘川河边，看看这三界中，所谓除了天上的瑶池，地下最至清无浊的水。
忘川与瑶池果然是两个极端，一个水面仙气飘飘，一个水面黑雾萦绕，看多了也瞧不出个美感。
他准备离开，一想这休息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回去了也是闷着，便放慢了脚步，慢慢往阎罗殿的方向踱去。行至奈何桥前，只听桥上传来说话声。
他抬头一看，正瞧见桥上那男人的笑。
淡淡的，却发自内心。
不用想，地府里都是些鬼物，莫说笑得像这人一样好看了，就连能不能看见笑容，那也是万不可能的事情。
换到天界，人模人样的神倒是不少，却也只是徒有人样，却无人性，个个端着，不苟言笑，脸板得如同印在画上的人脸似的，甚至有的神根本都不用眼睛看东西，整日闭着眼尾上扬的双目，甚至还不如地府热闹。
至于人间，他未曾去过。
他那时便觉得，氤氲了不知几万年阴气的地府都因为这抹转瞬即逝的笑容而生了辉。
好像给他无聊又黑暗的阴界生活添上了一抹绚丽的光。
他回过神，怕被桥上的孟婆和那人发现，于是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去。
后来他才知道，这男人是轮回笔中生出的笔灵。
轮回笔原本是用太阴山上的玉石打磨出了笔身，再放在瑶池里，用池水激荡销磨得光滑，最后以神农的胡须攥出笔头的毫毛。
难怪滋生出的笔灵也如此气质不凡。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名叫策清。
但是他的眉眼，他的笑，却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
想到这里，傅藏云已经忘记了周围那些恐怖的景象。
他忽然想起，他是尝云。
傅藏云不过是他在人间的一个短暂的停留，他原本的身份是地府的第二任阎王——尝云，不是吗？
那他为什么要害怕傅藏云的这些记忆呢？
他是尝云。
原本蜷缩在地上的男人慢慢站了起来，森木林直起身子，他感觉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的力量正在快速地进入到他的身体里，他像一个巨大黑洞，里面藏着无法估量的力量……
策清正紧张地注视着怀里的人，忽然傅藏云的眼睛睁了开来。
“藏云？”策清见傅藏云的眼神恢复了清明，欣喜地唤了一声。
傅藏云坐起来，看着策清：“叫我尝云。”
接着，他从地上站起，望着一脸意外的鬼方，一字一句地说：“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幽幽的蓝色火焰从傅藏云的脚下燃起，越来越猛烈，很快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不一会儿，火焰逐渐减少，最终都被吸入了尝云的手心中。
而火焰中心的尝云，已经换了个样子。
阮三乐望着那个男人，目瞪口呆：“这就是阎王尝云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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