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芙蓉
皇城,坤宁宫,灯火如昼。
一双双宫鞋匆匆忙忙地跨过朱红门槛进进出出,手里端着一盆盆血水快步离去,又有人马上端着清水和干净的帕子鱼贯而入,人人脸上毫无喜色,皆是强装镇定下隐约透露出的恐慌。
坤宁宫正殿之内,一展凤穿牡丹的长木屏风隔开,一身龙袍的宣永帝正闭目养神,手上的念珠一粒粒地碾过,桌上的茶并未进一口。
而紫袍玉带的男子坐在另一侧,骨节分明的手指颇为不安地敲着木案,那如刀的眉毛此时正紧紧压低一双含着薄怒的双眸,盯着跪了一地御医。
当案几上的檀香快要燃尽,内殿里一声声哀痛渐渐微弱下去,终于,右院判宁济成匆匆踱步而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色焦急惶恐,“禀报皇上,皇后娘娘她...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无力产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宣永帝听了缓缓睁开眼,还未开口说什么,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旁边一直沉默坐着的男子倏地站起来,不顾茶水溅湿了一身金丝暗蟒紫衣,刀眉威色,怒道:“姐姐生产前好端端的,并未有何不妥,怎会突然失血过多!”
“国舅爷息怒!皇后娘娘已过了生育之年,如今产子实属不易。臣一直与左院判大人斟酌用药,且多为温性,为皇后娘娘保胎护体。只是不知为何,皇后娘娘似是急火攻心,过于忧虑,这才致使生产困难......”
宁院判心中惴惴不安,不敢再抬眼,只得将头低得更深,唯独看着这位国舅爷紫衣下摆之下的一双皂青色朝靴。
突然,头顶上一声平淡却无法抗拒的声音传来,
“是皇子还是公主?”
宁院判心头一紧,唇角颤抖着,侧头慢慢回道:“回皇上话...是...是个男胎。”
捻动的佛珠终于停下,宣永帝颇为复杂地抿了抿嘴,右手将佛珠拍进掌心,徐徐起身,踱步到门口,只是喃了一句:“可惜了。”
说完,便负手缓缓走了出去,“开最好的补药,给皇后好好调理。”宣永帝没有回头,说完这话,便随宫人离去。
坤宁宫的外殿里,只剩下宁院判与这个被尊称一声国舅爷的庆王。
宁院判当然知道,当年这位国舅爷权倾朝野,若不是皇上段数更高,恐怕这江山就要改姓孟。国舅爷能老老实实坐在庆王这个位子,多半是为了他亲姐,便是皇后娘娘。
如今,帝后早已名存实亡,更何况,皇后至今膝下唯有一女,便再没有其他孩子。
皇上虽约半百,却依旧广纳后宫。妃嫔陆陆续续开枝散叶,又有哪个不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皇后对皇上早已心灰意冷,潜心礼佛多年,对子嗣并不看重了。倒是这位国舅爷比谁都着急。
宁院判当然明白今夜之事非同小可,皇后的嫡子夭折,虽说皇上面上对此并无什么表示,但到底他还是更怕眼前这位国舅爷。
果然,孟宗青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多了几分狠绝,他突然看向右院判,压低声音冷道:“如妃让你这么做的?”
等宁院判回到府中,已是七天之后。紧接而来的,还有一道圣旨:罢免右院判之职,流放西北道惠民署。归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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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四月,云意殿院落里的玉兰花开了,白晃晃的花瓣压在枝头,映着水洗过的似的碧蓝的晴空,美不胜收。
一院子的新进年轻宫女们聚在一起低声笑语,扬着脑袋左右看着,无不新奇这宫里的盛景。
花树下,一张芙蓉似的脸,冷冷地凝望着树枝间投下的影子许久。阳光辗转在她耳间的碎发,添了几道灵动。
满园宫女,唯有她不似旁人,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南墙角,一言不发。
“一个个交头接耳的,像什么样子!”
几个嬷嬷从内殿里迈出来,见一群宫女不懂规矩的样子,冷着脸训道,“进了紫禁城,都管好自己的嘴。天下头一份的尊贵地方,容不得你们吵吵闹闹!赶紧都给我站好了!”
众宫女听了纷纷垂首排成一排,站在殿前不再多言。
院子一下子安静下去,嬷嬷审视一番,才开口,“经前几日察言观色的考量,从今天起,你们各自分到不同的司坊做事,由各尚宫局中姑姑领教。”
各宫女纷纷屈身轻言唱了一声“是,姑姑。”
“念到名字者,在各掌司跟前头列队站好。”
“春和,尚食局司膳司丰令堂。桂珠,尚功局司彩司帛凤坊。珍儿,尚服局司宝司万尘阁………”
为首的老宫女开始一一唱名,随着各宫女分配完,院子中唯剩下一人。
“宁月!”
周围的视线纷纷望向院中唯一剩下的这一人。
那张芙蓉似的面容闻声抬头,应了声“是”,一下子就吸引了院子里所有的目光。
只见她双目泠泠,眉间沉静中又染了几分灵动,看一眼仿佛一股清凉之意拂上心头
“你就是宁月?”
老宫女打量她一番,又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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