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岑青音望着诸起的双眼,仿佛将他全然看透,却不以为意,“冯参,的确给了我一样东西。”
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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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无事?”
“怎会有事?您想多了。”
“……”
见往日运筹帷幄谈笑风生的男子难得一见陷入思索,冯参劝慰道:“敏夫兄素来料事如神、事事周全,此番定然也会一帆风顺的。”
诸敏夫微微一笑,随即恢复了平日的神色。
然眼眸却有几分闪烁。
正是因此,他才不安啊。
他向来行事缜密,将打草惊蛇视为大忌。高手过招,试探有时比正面的刀剑交锋更紧要。
相互试探,便是交手。
你试探我 ,我试探你,相互知了深浅。孰强孰弱,孰优孰劣见了分晓,再战,便容易得多了。
怀疑岑太子妃是他的试探,太子妃还手则是她的试探。然而世上哪能没有万一,诸敏夫没想到冯参会不问过他,直截向岑青音露了真面目。
好在没牵扯到他。
可棋子的轻举妄动仍旧是个问题。
诸敏夫暗想,如此莽撞,也难怪冯参先前一无所成了。
没事最好。事况已然如此,现今只能祈愿岑青音妇人之仁,或者她本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是他多想——虽说诸敏夫觉着不太可能。
他要对付的人太多。
身为一国之君的伯父,身为太子的堂兄弟,甚至是父亲。
唯有步步为营。
诸敏夫起身告辞。
送诸敏夫离去,冯参转身,预备小憩一下。便是此时,他望见自个儿屋内强身健体时才有兴致取出来舞两下的剑。
冯参久久注视着它。
忽然,身后传来少年的嗓音:“那是你惯用的剑吗?”
冯参虎躯一震,猛然转过身,然而背后已空无一人。接踵而来的是跟前剑离鞘的声响,他感到脖颈处有点凉。
冯参试着回过头。
但,身子已不听使唤。
鲜血飞溅间,岛海翻转手中的剑,目光追随其光泽。
“你该多练练的,”他自言自语道,“有些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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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听见岑青音承认时,诸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止是他。
室内许多姬妾,就连宋萌自个儿,都以为岑青音是不是神智不清了,竟在有路可走时自曝命门。
然而,岑青音立即提出了请求:“这件东西,我本该早早地请殿下过目。可是——”
不知不觉间,眼泪已顺着下颌滴落。
还差一点点。
宋萌并没能神通广大到安插人手进岑青音屋里伺候。
她预备的,是届时去岑青音屋里搜查的人。
那是一把锁。
宋萌的父亲早些年收留且资助冯参,她的确知道他底细。在冯参老家,便有赠情人以锁的传统。
不过,说实在的,这锁也不过是为了保险。
因为宋萌坚信,冯参与岑青音是真有私情。
即便不是私情,也绝对是见不得光的来往。
只要不出差错,岑青音不就此陨落也得元气大伤。
岑青音来之前,一切都好端端的。东宫最顶端属于孔良娣,而其次便是她。没人敢招惹她们,本该如此。
然而,岑青音来了。
区区一个病秧子,坐了太子妃的位子,还敢占据太子殿下的宠爱。
去死。
她必须尝点颜色看看。
到时候就知道了,岑青音根本惹不起她们。
像岑青音那种成日缠绵病榻的矫情货色,怎会明白她们为了夫君宠爱而浮沉的艰难险阻?
她太天真了。
她跟她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她根本惹不起她们。
此刻局势定下,只差分毫。宋萌近乎疯狂地搜刮脑海内,有哪张牌能定乾坤,却听到自个儿猝不及防被提及。
再回过神,宋萌发觉岑青音目视着自己。
“这样东西,”岑青音道,“宋昭训也瞧一眼为好。”
宋萌怔住,不明白岑青音何出此言,却分辨得出自己无法回绝。她,诸起,岑青音三人便离了去,最终进另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
宋萌在此处与岑青音请过安,却仍未能明白究竟岑青音想做什么。
适才上炉慢火烹煮的茶迟迟地沸了。
刚刚好。
岑青音给了珍珍一个眼色,随即不慌不忙亲自取茶,洗茶,将新季的青茶匀开来。
“那日我并非刻意去见冯参,不过是见他鬼鬼祟祟,拦下问上几句罢了。谁知……”谈及此处,岑青音手微颤,茶水分了流。
在抬起头,便是深不见底的双眼。
岑青音道:“他为情所困,满口疯言疯语,说来寻人。我不信他的话,他便给了样东西给我瞧,我发觉事情不小,便扯谎说替他联络,将东西收了下来——”
珍珍上前,将匣子按在桌上,徐徐打开。
里头是一件藕粉色的肚兜。
呕吐感。
宋萌觉察到五脏六腑翻腾时涌升的呕吐欲。
这是你的吗?
岑青音的话没说出口,目光却柔柔弱弱地扫向宋萌。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拿到我的东西,”她明明已经处处核实过,除却她自己的人,这些时候去过她那的也就只剩下周嘉燕,周嘉燕没那个本事背叛她,“寻常偷情的男女,也断不可能持有这种东西!再者,再者……更不可能会让无关者拿着……”
不错。
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这压根不合常理。
破绽百出。
怎么可能呢?
稍微想想就知道——
耳光。
宋萌被重重的地扇了一耳光。自然,除她本人以外,能准确无误认出她私密物的人只有一个了。她的夫君,她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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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候了一会儿,最先起身的,是周良媛。
她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有人问她道:“周姐姐不看戏了?这么好的热闹,错过了可就没了。作壁上观,多有意思。”
周嘉燕嫣然一笑,当下娓娓道来:“看样子,今个儿的事着实是有些误会了。否则娘娘也不会专程请殿下与昭训去。还看什么呢?等会子殿下回来,若嫌咱们多事,怪罪起来,我胆小怕事,可不敢赶这趟儿。”
听她一说,其余嗑瓜子的也听出几分道理来,这下便都说要散了。
又有的追上来,求着问周嘉燕:“姐姐,你的意思是,宋昭训这算计是黄了?”
周嘉燕默默不语,多走了许多步。
才回首。
她笑笑:“谁敢跟太子妃娘娘作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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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如此冲击的物件摆在面前时,诸起出离愤怒,怒火杀气腾腾占据上风。他红了眼,早顾及不得究竟这东西为何会在岑青音手里,也忘乎自己先前有多克制脾气。事关男人尊严,他受不住,脑海中唯有先出手揍她一顿再说的念头。
怎么会这样?
宋萌被击倒在地,诸起死死扼住她的脖颈。与往常寻欢作乐时的行径不同,此时此刻,他是动了杀意的。
岑青音目视着宋萌被掐住脖子,那一瞬间,她忽然闪回到她已然退散的从前。先世时,她便是这样被扼住咽喉,抵死挣扎,直至毙命。
甚至未能反应过来,手臂已经擅作主张向前伸去。岑青音捉住诸起的臂膀,脸色煞白,不知是想不让他伤害宋萌,还是制止他杀害过去的自己。
诸起已然怒不可遏,谁人阻拦他都无济于事。一只手猝然上前,亦攥住了岑青音的喉咙。
痛苦的往昔攥住了她。
却也让她在一刹那醒来。
不。
她已死过一次了。
如今,她不会再死了。
死的不该是她。
岑青音挣脱诸起起身,恰逢此时,人影出现在门外。是太子的亲信:“殿下。”
诸起充斥着杀意的目光望向门外:“说!”
那人迟疑片刻,随即如释重负般出声:“冯参自戕了。”
“什么?!”
好如五雷轰顶,诸起与宋萌皆是愕然。
死了。
“系自刎,地上都是血。殿下……”
诸起顾不上宋萌了。他甩手抛开她,起身时天旋地转。末了,诸起唯有先以眼刀将宋萌千刀万剐一番,随即出去。
宋萌止不住地抽搐,肺腑间的恶心感总算得以呕吐出来。她拼命地呕吐着,却唯有吐得满地酸水。
余光能瞥见一旁自始至终一动不动的女子。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宋萌已是泪眼婆娑。
她抬起头,想看太子妃,视野却被窗外明晃晃的光泪刺得朦胧不清。正当她恍惚,忽地听见那人开口。
“这下便死无对证了。”女子不加以感情地说道。
宋萌错愕地望着岑青音。
她太天真了。
呕吐感再度涌来时,宋萌呆若木鸡地注视着岑青音。
她们跟她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她们根本惹不起她。
岑青音纹丝不动,仿佛淋过一场新雨,目光潮湿阴沉,寂静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写宫斗,所以只能写实力悬殊的扮猪吃虎
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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