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的男人。

    下作的男人。

    不择手段的男人。

    岑滞云不曾告诉肖罗雨及天命其他人的是，此番状况与他们所想的截然不同。不愿他娶曹小媛的，不是他自个儿，而是诸骋年。

    公子自然有公子的考虑。

    岑滞云无意与人结为夫妻，不过乍闻此事时，却也没那般排斥。毕竟曹小媛背后是尚书令曹宣，有曹宣助力，他的位置许会下降，手中的实权却定会上升。如此一来，于往后必然是利大于弊。

    诸骋年的一口否决却透露出他的疑虑。

    岑滞云知道，诸骋年是在提防他。

    岑家继子再如何叱咤风云，究其根本，这个人的一切本是虚妄。岑滞云本不存在。为绍王着想，往后他自然要脱身。人际脉络还是简单明了些的好。

    想当年岑滞云与诸骋年间最引以为豪的莫过于彼此间的信赖关系，未料如今，岑滞云隐隐觉察——已回不去了。即便听过岑青音那一席肺腑之言，纵使知晓公子私下所留的那些后手，岑滞云亦从未有过动摇。

    只可惜，他一个人的殊死抵抗无济于事。

    -

    申皇后道：“还瞎折腾什么？依本宫看，亡羊补牢，未为未晚。你尽快回去抚慰太子妃才是正事。”

    与母后商谈压根是对牛弹琴。

    诸起不再白费力气，起身回邕炀宫。他也心知肚明，怪不得申皇后如此偏袒岑青音，只因纵观此事，太子妃自始至终立足于被动的境地，追究不出什么毛病来。

    然而，宋昭训受了惩处，此生再难翻身；冯参已死，五七都过去了好些日子。他们都陨落得太过轻易，顺理成章，斗志溃散，唯独曾经冯参那句提醒他警戒岑青音的话挥之不去，时常敲打在心上。

    许久以前，除开那话以外，他还采用了冯参的另一项提议。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他身边真有细作在，消息传出去，自是需要途径的。

    因此他严查了好些时候。

    不过，一无所获。

    怀揣着新一轮的警惕，诸起特意命亲信过来，专程盘查了一番岑青音所递出去的东西。末了终于有所进展。

    其一是岑青音身旁一名小厮回乡探亲，前些时候才回来。

    其二则是，岑青音与她娘家五嫂，书信倒没有，却时不时交换绣品。

    绣品？

    恰好亲信取了一只过来，诸起左右翻看。当初因体恤她救下自己性命、给了许多权限的他此刻萌生了莫大的怀疑。他没找到什么踪迹，却猝然想起什么。

    诸起抽出刀来，径自将那绣品切开来，随即捡起查看里层。

    然而在绣品里头，也不过是杂乱无章的线头罢了。

    亲信看在眼里，不由得出言相劝：“看样子是真没有了……”

    诸起默不作声，却没作答复。

    真的没有么？

    这样的疑惑不解如一片凝滞的阴霾，迟迟不离去，在诸起心中淤积堵塞了许多日。一直到岑青音向他提起自个儿想回娘家探亲。

    她的娘家人。

    诸起近些时候最为关心的便是这个，而现下，不偏不倚，说来就来。

    他佯装无事，随即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她。

    对于自己是否要同行，诸起是犹豫的。

    一来出于避嫌，近些时候朝堂上的言官本就虎视眈眈。他去岑府，倘若不是大局使然，被骂个狗血淋头是躲不过的。二来他也怕自己贸然同行会惹得岑氏防备。

    诸起也不晓得事况是如何演变到这地步的。

    岑青音的马车在岑府门前停下，她下去，与一紫衣女子牵着手说笑了好一会儿——那恐怕就是她平日里来往最多的五嫂子——随后二人一同进了门。

    他堂堂太子，怎么会不得已落到尾随太子妃的境地。

    诸起等了许久，也没盘算出个所以然来。总而言之，今日本该要办的事也推辞了。他坐如针毡，想了好一阵，终究还是决定要亲自下去瞧瞧。

    岑青音当真只是一个要去见嫂嫂的小姑子？

    马车在附近停下，他又随意在周遭停留了一会儿。正踌躇着要不要命下人进去通报，却在这时，身后有人悄无声息便近了他的身。

    “太子殿下在卑职家门前做什么呢？”他风轻云淡地笑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诸起听闻他要回来，却未曾想到，比起御前，自己竟会在此处率先见到他。

    诸起喃喃自语般吐出他的名字：“……岑滞云。”

    想挖苦他回京太频，却又明白，之所以允准甚至频频召见，是因为父皇忌惮他。于是怨言吞回腹中，入岑府的念头当下烟消云散，要告辞，反被箍住了手臂。

    “殿下来都来了，怎的不去寒舍坐坐？”刚从宫里出来，岑滞云浑身透着慵懒的倦意。

    他为何执意要他去？

    诸起琢磨不透。

    实则岑滞云全然是捉弄他罢了。

    横竖他回来的日子也瞒不住，不指望消诸起的疑心，索性一了百了使坏。

    果不其然，诸起冷笑一声，随即拂袖而去。

    岑滞云一面卸下剑一面进门，岑青音立在红墙下，一声不响盯着他。良久，开口便是诘难。

    “你惹他作甚？”她道。

    他走近，疏忽垂下身，将脸埋进她颈窝：“吃醋不成？”

    她不禁笑起来，伸手去拂开他的脸，却反被握住。纤细如水葱的手指间，岑滞云的双目晦暗而绮丽，他静静地注视着她，她也望向他。

    未曾将手抽回，岑青音缠住他的肩膀，就此亲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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