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个空档,诸骋年借口公务离开,刚出去,便朝身边人道:“去查。前些时候,曹小姐究竟跟什么人见了面、说过话。去!”
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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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青音不觉得自己见到诸敏夫有古怪。
反倒是诸敏夫面露惊诧。
他没想到她在这?那必然是进宫真的频了。可他父亲诸骋年都不来,苦了诸骋卫将绍王拘在都内的一片心意,他诸敏夫一个晚辈成天往宫里跑做什么?
岑青音与诸敏夫不熟,非要说,留下的也都是些令人作呕的印象。
“我的小姨子要做太子妃娘娘的嫂嫂了,太子妃又是敏夫的嫂嫂,”诸敏夫换上那副挑衅的德行,“从此以后,不正是亲上加亲?”
心里自然是想骂“滚”的,嘴上却仍旧笑道:“岂敢,岂敢。”
诸敏夫瞧不起她装模作样,可他不也一样。两个人高手过招,寒暄一阵,没暄热起来,反寒凉下去。
理所当然,岑青音不喜欢诸敏夫。不过倒不全因他当面侮过她。她隐隐约约能觉察到,诸敏夫此人并不简单,尤其她和岑滞云的事,恐怕知道的不比诸骋年少。
要是她随岑滞云,与绍王来往得再多些,只怕便会放开胆子来问上一问了。可惜,不熟,还是慎重为好。
两相告辞,她回去皇后娘娘那。
进门去,恰逢六、七岁的公主倚在罗汉床边如圆滚滚的松鼠般同母后撒娇。
岑青音眼皮子一跳。
她素来不善这种母慈子孝的场面。毕竟自个儿没见过,乍然碰到,难免有些如临大敌。
退了几步,在外头又等了会子。不想皇家母女亲昵个没完,终究还是要她进去煞煞风景。
青音与公主是见过的。可公主年纪小,也熟悉不到哪里去。
皇后娘娘这个女儿得的迟,宫里人人宠爱有加,难免有些娇纵。几次见着青音,也不大理会。青音不大在乎,毕竟谈及公主,她只会想到岑滞云先前说过的一个笑话——“若是诸骋卫再使唤我去打匈奴人,我就要他把公主嫁给我,看老子的脑袋先被匈奴人拿去当酒樽,还是他先被老子气死”——嘴里吐不出象牙,大不敬的话说起来一道道的,把青音笑得失了正形。
“你一片孝心,这几日左右要进宫。本宫倒没什么要操心的,你不如去看着淳儿。”申皇后轻而易举便做了决策,“听闻太子妃出嫁前是京城都内外有名的贵女,正好说教说教她。”
说教公主?
“母后这就折煞孩儿了。”岑青音赔着笑脸,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天家的婆母,“公主是宫里教出来的,儿臣粗鄙,可比不得——”
又不晓得怎的触怒了申氏,她竟一了百了没了耐性:“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推辞?”
岑青音也分辨不得了,唯有乖乖领命。
且说公主岂会愿意突兀被甩给这么个嫂嫂?当下恼怒了,扭身说着“我不要”便推搡向青音。一掌不轻不重,恰好按在青音之前中箭的旧伤上。
虽说那一箭是她自个儿安排的,可受伤的终究是她本人。
伤本就没好全,也就万幸是左手、不碍着写字,平日里刺绣,都是要趣李帮衬着的。这下怎能好受?她吃痛得后退,当即跌倒下去。冷汗涔涔,在珍珍怀里吸了口凉气。
屋里没得旁人,也不指望申皇后能做出多少和善的模样来。即便如此,她也愣了片刻。青音历来不爱在外人跟前示弱,终究是敛了神色,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往后又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孩儿省的了。”她说。
进宫时,青音带的丫鬟不多。除却身边的大丫头,便是一个平日里拾掇衣服的,东宫拨来、又从外院筛的。
她见识的比珍珍、趣李少,自然要问:“娘娘何不借养伤将事情推一推?”
也不敢说太子妃不想照料公主。好不容易混到今日,可不能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谁许你背后编排主子的?”趣李狠狠剜了她一眼。
一语作罢昂着头就走,很是威风。留下珍珍,见有人唱了白脸,自个儿也不好再凶。再说了,她瞧这丫头也不坏,便罕见地点拨她:“少说话,多做事。”
只见趣李不知何时又打道回来了。她是有幸曾得青音亲自指教的,信奉姐儿如神明,只管踏踏实实往狠了办事,此刻不留情面说教道:“尽你的本分!”
唯独珍珍脱身而去,进门时,岑青音刚换过药,正歇着。
她搁了水,道:“娘娘何苦去掺合他们那一出。只怕是没好事。”
未曾想青音笑了。
“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她说。
“那为何咱们还要往上赶?”
“不知道。”岑青音接过那蜜枣春茶,尝了一口,便蹙眉搁到一旁去了。
轮到珍珍花容失色了:“什么?”
“我说我不晓得。”本就乏累,青音索性将那些规矩威势抛之脑后,难得地使起性子来,“正是不知道,才要去一探究竟,弄明白那老货究竟在算计什么。”
珍珍又吃一惊。
却说她们姐儿,从前是极为考究知礼义的,自从与那继少爷、如今的老爷一块儿后,便时不时露些不像样的做派来。
在心里,珍珍又给岑滞云记了一笔。
——小兔崽子!
刚刚好,岑青音便将话茬拐到那小兔崽子身上去了:“岑滞云成亲是在都外办?”
“老爷的帖子也寄过来了——”
诸起是去不了的。值此时候,青音本也可不去。
“要去的。”青音笑。
她怪想看岑滞云那厮成亲的。想想必定很好笑。
见主子兴致盎然的模样,珍珍也不好说什么了。
连带着这点期冀,哄着公主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那日青音正陪着公主念书,忽地听门外一阵喧哗,出去才知,是诸骋年那贵妃膝下的十三皇子来了。
这十三皇子素来是个爱顽的,不爱读治国之道,惹得先生与各宫娘娘头疼。可性子却不坏,是个好亲近的。
青音见着他,也是福一福,笑着站在一旁。
不想十三皇子与妹妹说笑一阵,趁着遣妹妹去取陀螺的空档,凑过来与青音低声道:“嫂嫂何不出去走一圈散散心再回来?”
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青音略笑笑,左思右想琢磨起来,他也没什么好害她的。
一个小太监当即上来,拘礼恭敬得很,引她出去了。
青音不解其意,原本是不想跟的。可直觉使然,她觉得还是去了为好。
到院门前时,青音便不再走了。
倘若是埋伏,她的大意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太子妃,左不过一个娇生惯养的将门之女,竟是个谨慎的。反倒是那小太监流露几分异色。
趣李先动身,随即出来,一言不发欠身立在门边。青音这才进去。
屋里暗,背光又无烛火。青音心里已猜出几分来,见湘妃榻上岑滞云不紧不慢、悠闲自得的样子,先诘难一句:“你何时攀上的十三皇子?”
“太子妃未免太刻薄了些,”滞云道,“你兄长我威名远扬,招些王孙公子、皇亲国戚结交有何奇怪?”
青音命趣李和珍珍去放风。
她坐下了,目不斜视从他手中将唯一那盏茶接过来,饮了一口,适才说:“招的可不止公子罢?”
“你非要这时候来醋上一醋?”他嗤笑。
岑青音被他说得烦了,叱责道:“混账。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吃醋?”
说完有些后悔。如此突兀,反倒像恼羞成怒、应了他的话了。他之前说笑时也爱自称吃醋,可风轻云淡,哪有当真的样子?
好在他不追究。
“想你了。来,让爷亲亲。”说着,岑滞云便张开双臂靠过来,就要拥她入怀,教岑青音不由得想起严鹊娘拿“奸夫□□”讽她时的嘴脸。
青音本是想躲的,然转念一想,她和滞云,可不就是一双奸夫□□么?犯劳什子的矫情,恶心人,于是心安理得靠在他臂弯里。
可他要亲,她便拿手挡开了:“我擦了粉的。”
“你擦粉作甚?”他目光落到她耳垂上。她今个儿戴的是紫瑛坠子,权因金的银的太乖张,恐惹皇后娘娘不快。
青音回头,恰对上滞云那张清隽的面孔。好一副害人的皮囊,不论见过多少次,总归是迷人心窍的。她一时屏了吐息,问他:“你不会无端来寻我。说吧,所为何事?”
果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竟敢在宫里和她碰面。
“大喜那日,你不必来的。”他道。
此事不提也罢。
青音问:“怎的?”
“我与姒违定了,那日他攻城。”他若无其事道。
青音陡然一惊,捉住他纹满暗金色雁纹的袖子,道:“你…你好狠的心哪!”
他道:“又不是我央求着她嫁。”
是她不顾重重阻挠非要嫁进来。
二人纷纷静默了一阵,岑滞云开口:“你怜悯她?”
却引岑青音笑了:“眼巴巴地要做岑家人,自然当先学岑家的规矩。”情啊爱啊的,先丢一边去罢。岑府里可没有蜜罐子。
岑滞云不再多说了。
他怒火中烧是必然的。毕竟按曹小媛这架势,定是知晓他身份了。是谁泄露的?他疑心了一圈也没得出结果。总而言之,眼前看来,这小娘子是拿这事逼他。那他只有将她纳入任他揉捏的范畴,再从长计议。
如若不能将他吃得死死的,那便只有被他撕成碎片的份了。
而此时此刻,将他吃得死死的案例正靠在他臂弯里风平浪静地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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