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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1)(1/2)

未晏斋 2020-04-08
处置。”

    小宫女才十二三岁的模样,进来时知道糟糕,已经抖索成一团,见到翟思静的面就磕头如捣蒜:“可敦!可敦!奴婢知错了!”

    翟思静道:“别哭,告诉我,他们给你钱和帛,是打听什么?”

    粗使小宫女能知道的消息有限,她哭哭啼啼说:“奴婢能知道什么?他们老早给了钱帛,叫奴婢注意可敦的亵衣清爽与否,还说……各宫里都是这样子的……”

    “老早”,看来,闾太后的手伸在后宫是老早的事了。打听后宫是否有侍寝,是否有怀娠,谁都瞒不住她——当年她对付先帝后宫的嫔妃,叫先帝后宫自她之后再无子嗣,未尝不是同样的法子,只是法子也未免太龌龊了。

    “按着宫规,这是四十板、撵出去的惩处。”翟思静说,“规矩在上,我不好饶你。不过,你把打听的人名字给我,我给你刑杖折半。”

    小宫女脸色发白,顿首连连:“好的!好的!我都招,我知道的,我都招!”

    以为必死无疑了,结果只是杖刑,还能折半,感觉是死里逃生了。

    等她一一说了,翟思静问:“你吓得这副样子,是怕活不成么?”

    小宫女含泪点点头说:“宫里的奴婢都是蝼蚁似的,宫规只是摆设,但凭着主子的性儿处置生杀。”她还幼稚,扁扁嘴说:“宫里嬷嬷都这么说的,奴婢也是糊涂油蒙了心……而且……”

    而且宫人哪有自主的权力!听闻太后那里要打听,无论如何也不敢不答应。

    翟思静叹口气说:“冤孽。后宫整肃,只怕还是大活计。”又吩咐道:“叫行刑的别下死手,年纪轻轻,留着一身残疾,想想都可怕。”

    寒琼突然眼眶一热,捂着嘴没哭出声来。

    翟思静等人走后,才回头说:“寒琼,你也放宽心。等大汗回来,我这一关过掉,我慢慢给你们俩物色合适的郎君。”

    这天晚上是梅蕊伺候翟思静休息。杜文不在,翟思静一个人怕冷清,也怕孤单,便唤梅蕊和她一道躺着,先做些针线,聊聊闲天,感觉眼睛累了,就熄了灯,还能说会子话。

    “女郎,我是再不嫁了的。”梅蕊先表态,“我在宫里陪你一辈子。”

    “那是干什么?一辈子,是这么简单好说的么?一个女人,一个人虽然不是不能活,可没个相知相许的人,孤零零一辈子也是可悲。”翟思静劝她。

    梅蕊叹口气说:“但是我怕呀,想着臭男人的那副嘴脸,心里就寒。”被乌翰欺骗,被忽伐强.暴,哪一件都是噩梦,男人都成了她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再也不想尝试,宁可就是孤零零这样过一辈子。

    翟思静轻轻把手搭在梅蕊的肩上,旋即感觉到她肩头一耸一耸的,发出压抑的啜泣声。

    “世人皆苦……”翟思静叹息道,“但我们唯有往前看。梅蕊,若有那一天,你试一试好不好?”

    梅蕊哽咽着点点头,哽咽着说:“我知道了。女郎,早些睡吧。”

    翟思静第二日起,每日把奏折粗看一遍后再进行分类,一半给惠慈宫送去。其实送在平城的奏折都非急奏,加急的都是直接发到前线皇帝的行台那里。婆媳两个好像很默契似的,有些需要再奏议的,都会拿指甲在纸上划出印子来,然后或商酌,或留中。

    贺兰部当然在蠢蠢欲动,大概怕迹象明显,都以“牧民游牧”为借口,调动着人马来往。闾太后说:“不杀在京的贺兰也好的。只要贺兰部有任何动兵戈的举动,我就一个一个给他们送人头去。”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景象,一个人笑得花枝乱颤。

    翟思静对军事较为懵懂,自小读书,觉得宋襄公之仁是蠢,但不义之战又遗臭万年。见闾太后笑,她也笑不出来,只能说:“贺兰部与独孤部争女奴马氏的时候,关系闹得很僵,妾觉得,不妨从独孤部入手,他们本来就靠得近,钳制起来亦方便得多,尽量把叛变之迹早早扼杀掉。”

    闾太后笑道:“胆小的孩子!草原的狼在猎食的时候,总会遇到凶悍的、长角的羚羊,若一味地追击,等待着羚羊自己没有力气,虽然肉能吃到嘴,可也累坏了。不如在羚羊群里搅闹,惹怒那些暴躁的公羚,一番角抵之后,公羚没了力气,正好凑口好吃。”

    她拨着指甲,又抚着肚子里活泼好动的那个孩子,睥睨地看着这个儿媳妇,心里不由又轻视了汉人三分。

    翟思静皱眉想了想,说:“妾看大汗打仗,虽有机巧,但更多也是稳扎稳打的……”

    闾太后说:“你不必说了。我已经叫我娘家的驿奴,把贺兰索卢的头颅给贺兰部送过去。隔几日再送一个,隔几日再送一个。”说得笑嘻嘻的,好像送过去的不是人头,而是一盒点心之类的。

    就是要逼得贺兰部造反,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当然,按太后的谋划:杜文在南边作战,北边无暇顾及,只能由她先指挥闾氏的亲军前往贺兰部攻陷。

    搅乱一池清水是为什么?不就为了浑浊起来,好浑水摸鱼么?闾氏要重新掌控军权,不藉机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吃掉贺兰部的大片肥沃的草原,岂不是傻?做太后的,又怎能不为自己的族人抓住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翟思静知道,闾太后虽然未必要和儿子反目,但是她天生对权势的掌控欲,决定了她只有抓着权柄,才能感觉心安,所以一切机会都不会放过。

    然而五色使人目盲,五音使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闾太后这会儿竭力地攫取权力,势必目中无人,而骨子里的血腥残暴都迸发了出来。虽不近庖厨,亦不免杀戮之罪。

    翟思静立定主意不与她争,既是此刻身份使然,也是争不过她的这种狂热。

    但不争是不争,也不能任由闾太后步步为营,把持朝政。翟思静掌控着皇帝的小印,能第一个看到四面八方来的奏折——亦是四面八方的情报网,始终在翟思静的手中。若闾太后选择做草原上的头狼,翟思静则得学着成为手持弓矢的猎人,一面搏虎,一面斗狼。天上鹰,地上犬,手中鸣镝与马竿,都要发挥作用。

    召见翟量是好几日后的事了。

    在太华宫的后轩里,门户大开,却把皇帝留在宫中的心腹远远地遣开——反倒是敞亮开来,既避了嫌疑,也免得有人偷听。

    “已经杀了第五个‘贺兰’了吧?”翟思静叹气道,“前面三个,是‘秽乱宫闱’,太后的贴身宫女血泪画押;后面两个则是无妄之灾了,凭空就成了居心不良的叛国贼子,只怕暗底下腹诽的不少呢!”

    翟量点点头说:“贺兰再忍下去,也势必被屠杀一空,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逼人造反,这也是绝的。不过可敦放心,瑙云城以及向东一大片,均是我翟家的部曲控制着地方。还有柔然栗水郡主,新嫁了柔然边镇将军,也投书家主,说是曾经仰仗你的恩典,愿意与翟家共守疆界。”

    想必是祁真了,柔然草原阔大,部落之间结构松散,制度简陋,所以,她另嫁之后,那位做汗王的伯父也无暇再斩尽杀绝了,于是任凭她也占了自己个儿的一片天地来。

    翟思静点点头说:“闾氏抢先要出兵,自然是趁着大汗不在,想抢这个先机,而且必然到时候是掳掠无度的。我们翟家得联合独孤,锁扼闾氏,不能叫他们一味地横冲直闯,倒把势力扩展开来。”

    翟量服气地颔首道:“可不是!”

    “大汗那里有没有消息到中书省?”翟思静还是担心他,“往南楚的行台,先头各种消息多得很,这段日子反而少了,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第 129 章

    翟量说:“消息还是有的, 据说大军在雍州一片推进得不错, 把庾含章逼仄到边角里, 所以大汗心里欢喜,一路忙着行兵布阵, 无暇顾及京里的琐碎事,前线的奏报回来太多,怕泄露他的行踪和军机,所以也来往得稀了。”

    翟思静心里有点闷闷的委屈,不由薄嗔道:“男人就是这样,建功立业好像比什么都重要似的。”

    翟量眨眨眼睛不知说什么话。

    翟思静也知道自己和堂兄说这个不合时宜,低下头生了一小会儿闷气,但生完气就自己转圜过来, 还是切切叮嘱着:“在京的贺兰,也不能真由着太后滥杀,将来大汗要立住立法治国的地步, 今日这账怎么跟天下交代?毕竟那是他亲娘下的命令!你吩咐廷尉甄别一下, 没有实证罪过的, 先监押着。一个一个人头滴着血送贺兰部去,我看里外人都要疯了。”

    的确, 这样的高压, 在京的官员有几个不是心思惶惶!

    毕竟站队嘛,不是站这队, 就是站那队。站错了,一家子的性命就堪忧了;贺兰氏在京城多年, 也是盘根错节的势力,姻亲故旧无数,和平城多少官员家是攀扯得上的!所以,平城的血腥气,愣是把这样的不安情绪弥散到各处去了。

    平城这里的杀戮稍有减缓,西北的奏报就来了,贺兰部果然反了,檄文写得泣血一般,不过还要脸,没肯把自家儿郎甘当太后面首这样的丑事写上去,只是指责平城方面蛾眉弄权,猜忌好杀,是想看着大燕四分五裂而后快。

    闾太后看着檄文,嗤之以鼻,笑道:“论起写文章,还是汉人刀笔厉害。贺兰部这藏藏掖掖的文字,特显得他自己鬼鬼祟祟的。”往一边一丢:“不用管他!”

    接着又斜眸看着身边的翟思静,表情换成了似笑不笑的:“掌印的可敦,现在贺兰部造反已经属实了,您这批阅奏折的印章还舍不得盖下去么?”

    “阿娘的意思,是倾力清剿造反的贺兰部么?”翟思静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畏怯,也不被她嘲讽的神色惹恼,“妾已经指示了在京的尚书令,蕞尔小部,不劳大军往返。各州郡严守城池,自守自土。而从瑙云出兵,扼贺兰部左半,独孤部扼右半,柔然的栗水郡主祁真帮我严防边界,免得贺兰出逃。若战事不济,再请东边辽河的闾氏部落协助。”

    闾太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最后僵硬在眉梢唇角,又过了一会儿,她嘴角抽搐两下,说:“原来你早计划好了。机会留给翟氏部曲,以后翟家公侯就立定了西北的军镇,贺兰部富庶,这次还可以大大地收获一笔——果然妙得很!呵呵……”

    翟思静说:“阿娘,独孤部凭籍半牧半军的手下围困贺兰部,国库没有发军饷的先例,有所俘获,只能按旧规矩,独孤部一半,解京一半;但翟氏的部曲按着汉室的习惯,不滥杀、不屠城、不强.奸民妇、不抢掠民财。一应开销,翟家自负。阿娘放心吧。”

    她几乎都能听见闾太后磨后槽牙的声音,但翟思静岿然不动,微微垂着头,谦逊而坚定,等着闾太后的反击。

    闾太后并不说话,眯缝着看人的目光里尽是杀气,好半晌说:“好的,你是可敦,你掌印,你说了算。”

    扭脸默然了一会儿,又说:“辽河的队伍已经整顿好了,既然在贺兰部无点滴的功劳,就叫他们从辽河到平城,随时准备着支援大汗吧。”

    翟思静不敢贸然答应,垂首说:“那先让中书省议起来,八部大人——现在只剩六位了,也可以协政。”

    “翟思静,”在翟思静打算告退的时候,听见闾太后幽幽的声音,“没有金刚钻,别搅瓷器活儿。”

    “是。多谢阿娘指教。”翟思静敛衽一拜,“妾告退。”

    “还有最后一件事:那个巫蛊杜文的马药婆,交给我。”闾太后最后说,“我不能饶她!”

    翟思静想着闾太后的狠心,已经几乎预见了马药婆的悲惨命运,她犹豫了一下,今儿一而再、再而三地反驳闾太后,只怕她已经窝了一肚子火了,若是这件事再不准,保不齐她将来在儿子杜文耳畔吹什么风。

    翟思静说:“是。不过人已经审了,廷尉是论死的。”

    闾太后说:“放心吧,我不虐杀她,但气不过,狠狠抽一顿鞭子,不算过分吧?”

    翟思静只能驯顺地:“是,妾命廷尉那里把人送来给太后。”

    马药婆只能当一枚弃卒,来平太后闾氏的一肚子恶气。她从廷尉那里提出来,拷上镣铐,狠狠一脚往门外一踹:“太后见你,你自求多福吧。”

    马药婆吓得筛糠,当场就尿了一裤子。廷尉的狱卒只能捏着鼻子,再把她退回监牢里,命她换了裙子,再次送出来。

    马药婆情知今日要玩儿完,几乎是被几个人拖着腋下,生拉硬拽送到了惠慈宫门口。她进门看见宫院里当庭摆着的各色大小的皮鞭、竹板、荆杖,还有剥皮的刀、剜舌的钩,剁手脚的木砧和斧头,顿时又瘫倒在地,嘴里哀求着:“奴没有施蛊啊……奴也不会啊……真的没有害大汗啊……奴是被他们贺兰氏骗的啊……求求太后……明察啊……”

    好几个壮力的宦官上前拖拽她,她屁股着地,两脚乱蹬,蹭了一裙子灰,哭得一脸花。

    正闹得不可开交间,太后宫里的大宫女出来,带着些不可逼视的威严问:“怎么,你是想把这里的东西一个一个试一遍?!”

    马药婆涕泗横流,摇着头说不出话。

    大宫女皱眉看她那背晦样儿,说:“把脸擦干净,脏衣裳剥了,进来面见太后——太后爱干净的人,可看不得你这副倒霉德行!”

    马药婆唱傩的本事虽然不咋地,但是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顿时觉得自己有救,起身拍拍灰,给那大宫女谄媚一蹲身:“是呢,是呢!太后知道奴的冤枉,奴死也不惧了。”

    等她进了门,帘幕后面的闾太后不觉皱了皱眉。

    但鸡鸣狗盗皆有其用。

    马药婆好容易才在抖索中听见闾太后慢悠悠的声音:“你有什么本事呀?”

    马药婆眼珠子不自觉地四下乱转,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又直觉这是自己免罪的一条途径。她支支吾吾地说:“其实吧,奴哪有什么能耐……”

    说了半句,隐隐听见闾太后深重的呼吸,好像不大高兴,于是立刻又转折,说:“只是会点萨满……”

    “会哪些异术啊?”

    “嗐,哪里是什么异术……”

    又说了半句,又听见里头那位的呼吸变重了,于是又转折:“蛊术其实是不会的,但祭祀唱傩后,懂点探微前世今生、前事后事的关窍。”

    闾太后侧头想了一会儿,招招手说:“那你到我身边来。我要试试你的本事呢!”

    马药婆“哎”地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上前。

    帘幕里面,是一位绝艳的妇人,四十多岁,也不显老,打扮得精致极了,但宽宽的氅衣里好像肚腹特别大。马药婆心里奇怪,但睃了两眼,没敢问。

    倒是闾太后自己指了指肚子说:“你看看,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

    马药婆赔笑道:“就这么看,奴也看不出来。太后要是肯给奴一绺头发,奴祭祀唱傩之后,白山黑水神会托梦给太后,太后自己个儿就能看见。”

    闾太后皱皱眉:“一个梦?谁知道准还是不准?”

    马药婆赔着笑:“准不准,只能生出来验证了呀!”

    闾太后脸一板。

    马药婆自己抽了自己一耳光:“奴这张臭嘴!”

    闾太后瞧她这猥琐模样一眼,也不多说,打开身上的荷包,从里头掏出了一小团头发,扯出一缕,又剪下自己的一绺,并在一起放在掌心:“听说萨满中托梦的法术还是挺灵的。两缕头发一并做法,便梦见这两个人纠缠的往事。”

    她自信地笑笑:“往事么,我总能验证准不准了。不准,你就准备被剥皮吧。”

    马药婆又打起颤儿了,抖抖索索了半天才说:“奴……奴尽力……”

    大宫女把太后手中的两缕头发裹在干净帕子里,送到马药婆手里。马药婆看那缕细的,怎么看都像胎发,但不敢再问。又要了祭祀诸神的东西,就在惠慈宫的空屋子里做了一场傩法。歌哭铃鼓响了半夜——还真是用心,怕被剥皮。

    但是第二天晚上,闾太后的梦境乱乱的。

    杜文还是婴孩,杜文还是幼童,杜文还是少年……她都梦见了,都挺准的。唯独十五岁的小少年之后,她就什么都没有看见,倒仿佛看见另一副模样的平城宫:天上是大片大片青灰色的云,檐间铁马“当当”地被风吹响,宫殿的彩漆好像瞬间全部失色了,她只要一抬头,就看见房梁上一排边儿悬挂的白绫……有人在推搡她,而她踉踉跄跄地被逼着踩上了矮凳……

    而后她被窒息的感觉逼醒了,心脏“怦怦”地乱跳,肚子里的孩子拚命地踢腾着,闾太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梦中那陌生的公鸭嗓子宛然在耳:“闾妃,先帝召唤您呢!您就乖乖儿地升天吧……扶风王会赶来给您送葬的……”

    她突然有泪如倾。

    在她贴身宫女听见动静赶过来时,闾太后嘶哑着喉咙大喊着:“滚开!把那个姓马的婆子抽一百鞭,押解到掖庭牢狱里去!伤口结痂了,就再打一百鞭……结痂了,就再打一百鞭……”

    这样的噩梦!她要折磨着马药婆生不如死,至死方休!

    到了早晨,她眼底因惊惧而生的抽搐还没有好转,太华宫的可敦翟思静又来求见,而且求见得非常着急。

    闾太后强撑着情绪,说:“想必有急事。让她进来。”

    翟思静甫一进门,先看见吊在树杈间被打得披头散发、倒噎气哭喊不出声的马药婆。行刑的壮力宦官正唱数到九十几,翟思静想着之前太后的话,也不好求情,只能同情地看那可怜的人儿一眼,想着她背上那些横七竖八的血迹会疼到什么程度。

    但心里有更急的事,也无暇顾及这个咎由自取的婆子,翟思静匆匆进了门,左右看一看。

    帘子里的闾太后极力平息着胸腔里的颤音,问:“可敦是什么要事?”

    翟思静也是极力地平复着心里的紧张和担忧,说:“大汗在雍州输了。”

    第 130 章

    闾太后色变, 一下子从坐褥上起身, 盯着翟思静问:“输了?!那他本人现在怎么样?!”

    翟思静咬咬嘴唇说:“还好, 大汗没有深入雍州。”

    她平了一口气,继续细说:“原本庾含章都被大汗俘了, 大汗亲自劝降他,庾含章也答应了下来。南楚又派了他们的上柱国大将军杨寄来增援,不知他们怎么两下里对上了,庾含章诈降,哄着大汗的主力军伍到雍州城补给。没想到杨寄竟然火攻雍州,庾含章牺牲了,雍州的十万北燕军也牺牲了……”

    丧失十万主力,使得杜文再战的风险就大多了。

    虽然不甘, 但初会南楚战神,果然名不虚传,杜文不服输也不行。在南楚各处抢掠了一阵, 勉强不亏本太惨, 只能往回赶。

    见闾太后脸色不豫, 翟思静只能先劝这个好胜的婆婆:“两国实力本就相当,输也不算可耻。再说, 人好好地回来就好, 咱们自己有广大的地界,西凉和柔然也不敢犯我们分毫, 南楚也没有北伐的念头,安生过日子, 把自家土地营建得富庶起来,百姓安居,人丁兴旺,将来哪愁咱们大燕不强大起来?”

    闾太后冷哼道:“我看你也就是个小家子气了!南楚那般的孱弱,竟也吃不下他一方土地下来,居然这么着就打退堂鼓!这贤惠的,简直是佞幸!”

    又冷笑着嘲她:“怪道,毕竟也是你的族人,自然可劲儿地往他们脸上贴金呢!说起来你们汉人好了不起是么?”

    翟思静忍了又忍,原想不与她计较,但最后还是有些忍不住:“太后,不是所有的骨头都啃得干净。若是鲠嗓子,不吃也不会饿死,吃了反而要出问题。汉人自然无能,阿娘天天拿出来说,别人只当阿娘担忧汉人呢。”

    顶撞得不大客气。翟思静悄悄瞟了闾太后一眼,她并不是生气的样子,而是若有所思,鹰一样的眸子瞥着别处,显见着是在想别的问题。俄而,闾太后的眸子转来盯着翟思静,冷冷笑道:“好的,你的话不错,我都明白了。”

    翟思静告退的时候,闾太后心里盘算着:一山不容二虎,这样一个掌权当家的媳妇,自己大概是容不得了;但是翟思静肚子里是她的小孙子,还有一些舍不得。

    只是算计了一会儿,又想:若等儿子从南楚回来,这小夫妻俩是一心的,自己不过一个失权的太后,只剩仰儿子媳妇的鼻息,看他们的心情,最好也不过是他们供着自己颐养天年一条路——她哪稀罕颐养天年!在先帝身边这么些年,可以可劲儿的享福她都不愿意享,也正是因为一直未雨绸缪,才能给儿子登上帝位的机会。

    而如今难道不是一样的?舍小而搏大吧,毕竟有一宫的女人呢,还怕将来生不出她的孙子?

    西北贺兰部的叛乱一直有消息往平城送,也同时往南边皇帝的行台送。

    总体是好消息居多,贺兰部虽然草场大,地方富庶,但是也经不起独孤氏和翟氏的两边夹击。作壁上观的辽河闾氏,则在看到贺兰部已经纷纷败落之后,突然插手进去,与独孤部谈瓜分的事了。

    闾太后那里自然有一条由她掌控的暗线——曾经作为国舅家的辽河闾氏,趁着闾妃得宠的时候就把持着各地的驿路,所以同样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即便现在已经不能够完全把控朝政,也可以基本掌握来自北边的信息。

    翟量这回见翟思静的时候,面色有一些凝重。

    翟思静在皇帝的书室,在四面敞开的窗户间吹着柔和的春风,闻着花草的清芬,稳稳地说:“没事,什么消息你都说,我都撑得住。”

    翟量叹口气说:“大汗的兵被困在黄河边了,杨寄那寒门出身的将军,打仗特有一套,大汗不习于水战,此刻有些进退不得。”

    翟思静心里有些慌,但极力地稳着情绪:“平城这里,能不能派援军帮他一把?”

    翟量道:“当然可以。但我愁的就是这个:中军是大汗自己带出去的,现在若要支援,只有靠地方。按照以往的惯例,不是宗室的藩王,就是四大部的屯兵。宗室里都是看热闹的德行,派谁谁不愿——没的好处,反而要自己养的人马送死,他们当然不愿,而且万一大汗有个好歹,他们正好有了机会了,所以不增援得利最多。”

    杜文登基后就是打击藩王,削减得大家敢怒不敢言。翟思静也只能说:“确实不宜用他们,万一临阵倒戈,抢着汗王的位置,就变得还要糟糕——这些鲜卑人可不讲天命次序,都是谁抢到就服气谁。那么,四大部的屯兵呢?”

    翟量道:“大汗身边,独孤和宇文带的最多,闾氏也有。但是独孤现在还在西北和贺兰缠斗,无力增援。宇文部的主力就是在雍州驻扎的,死伤甚重,士气低落,好像也不大愿意再增援了。唯剩闾氏无碍,而且很是愿意。”

    当然愿意咯,之前他们佐理杜文的粮草后勤,雍州战败,他们又没什么人员损失,现在如果再添援兵,自然可以趁前线不利的战况迅速把持最要紧的位置。在草原民族建立的朝廷里,兵戈在握就是大权在握,立了军功才是万众膺服。

    翟思静皱眉凝思了一会儿,最后道:“我也错算了一步。大汗一直把翟氏放在边界上,我怕他那多疑的性子会不放心岳家,所以从来没有为自家人提过什么要求。其实,应该像太后的闾家一样,慢慢渗透着,才能在需要的时候一呼百应。”

    又摇摇头:“现在,只有先派闾家的人前往增援呀,毕竟,大汗要紧呢!”

    想着他或许现在危险,翟思静也顾不得其他,特别是顾不得自己。

    太后实在要夺权,就让她夺吧,势头如潮水似的,该淹没人,总会淹没的。

    翟量陪着她叹气,最后抬头说:“还有一条险路,可以同时试一试。”

    “什么险路?”

    翟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却说马药婆,挨完一百鞭子已经昏厥了过去。再醒过来时,悠悠睁眼,四周都是灰土墙,一地的稻草,而她浑身刀剜似的痛楚,呻.吟了几声,喊了几声“冤孽”,听见一旁有人冷冷地说:“冤孽什么?”

    马药婆费力地扭过头,看见灰土墙边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苍白的面颊,眼睛不大,眸子里荧星闪烁,显得格外阴沉。

    她眯着眼努力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苦笑道:“我只是唱唱傩糊个口而已,哪晓得会卷入贵人们的缠斗里!真是活倒了八辈子霉!你又是谁?”

    那女子冷笑道:“当真只是糊口,也没啥罪过,但是仅凭一张石头都能说出花儿来的臭嘴,欺骗了多少人,害惨了多少人,你又哪里无辜呢?”

    她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胳膊,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紫红色长蛇一般的肿痕和血印子,她轻声笑着:“你看,我也挨了鞭子呢。你何必喊冤呢?”

    马药婆疼得还昏昏沉沉的,无力跟她争吵,也不愿意想面前到底是谁,只自顾自边呻唤边嘟嘟囔囔的:“你挨鞭子,关我什么事?……我自己倒霉催的,也用不着你来同情……”啰嗦可以缓解压力,她不知什么时候又稀里糊涂睡过去了。

    马药婆再次疼醒时,睁眼就吓了一跳:墙边的那个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她身边来了,定定地盯着她,一见醒了,便阴恻恻笑道:“你姓马对不对?”还没等她点头,又说:“我呢,姓贺兰。”

    马药婆顿时一个激灵,抬起手护着额头,问:“你想干嘛?!”

    这位自然是贺兰温宿了,她坐在地上的稻草中,抱着膝盖笑道:“我能干嘛?若是我能杀你,说不定你得谢谢我。你看这鬼地方,房梁是蛀的,悬不了白绫;墙皮是酥的,撞不碎脑壳儿;锋利的东西一概带不进来;连吃的……”

    她瞥眼看门上狗洞似的一个窗口,边上放着粗陶碗和芦苇杆做的筷子:“砸碎了也不锋利,戳喉咙也会软折——除非肯绝食饿死,但据说也有办法灌米汤叫你将将一口气吊着,苦不堪言。不信,你过来掐死我,我绝对不皱眉头。”

    马药婆虽然挨了打,当时痛不欲生,挨完了剧痛过去了,又不想死了,摇摇头说:“我不跟你疯!好死不如赖活着!谁说我就一定活不成?”

    贺兰温宿已经绝望透顶了,此刻“咯咯”尖锐地笑着:“这才是做梦吧?你用巫蛊对付闾氏婆娘的儿子,那婆娘还肯让你活着?——她可就这一个儿子,后半生还靠他呢!”

    马药婆说:“什么巫蛊!我也没那个能耐。但是我瞧着太后留着我有用,不然……”

    她虽然恶俗猥琐,可是自有三姑六婆特有的狡黠与眼光,斜了贺兰温宿一眼,心道:还是你活不过去了吧?我在独孤部都听说贺兰氏要玩儿完!

    贺兰温宿怔怔的,好一会儿说:“她这会儿留着你有用,将来还是会拿你灭口,你信不信?……”

    第 131 章

    马药婆也怔了怔, 而后说:“多活一日也好的, 我本来就是在这世上捱着, 又不似你们这些千娇万宠的贵女,天天享福, 自然嫌不如意。”

    贺兰温宿说:“她留着你,即使有用,也必然不会给你好果子吃。可是她会筹谋,我也会啊!咱们死棋里说不定会走出仙招。”

    马药婆当然是不信贺兰温宿的,但转念一想,有机会总比没有好,有两个机会总比只有一个好。她是势利而狡黠的人,又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说不得也得听一听,到底是什么主意。

    听完后她目瞪口呆,接着眼珠子乱转, 最后摆摆手说:“这大概不成。”

    贺兰温宿说:“生死在此一搏。何况想活下来, 你需要做的已经够少了, 若仍是不敢,那也是命中注定你得死了。”

    她又“咯咯咯”地尖锐地笑起来:“咦, 你怎么不给自己卜上一卦、唱上一傩?看看你是不是该断送在这儿?”

    马药婆嗤之以鼻, 但晚上天暗下来,她对外面的看守哀求道:“我身上疼得厉害, 太后是赐了药的,说这轮伤好之后还要打第二轮呢……实在是看不见往哪里涂药, 赐一盏灯给我可好?”

    外头人犹豫了一下,亲自点了一盏油灯送进来,说:“你擦你的药,我给你照着。”

    马药婆佯做高兴地“嗳”了一声,趁那看守回头之际,在自己披散的头发上好好的撸了几把,撸下了几根头发攥在手掌心里。

    贺兰温宿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也伸手依葫芦画瓢,把自己的几根头发一起塞在马药婆手掌心里。

    灯来了,马药婆大大咧咧褪了上身衣服,一把年纪也不怕什么羞耻,倒了药酒往身上擦,擦得“嘶溜嘶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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