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却更是胆颤心惊。
秋天那次,沈青被停职半月后,他原本的下属趁机检举了他任期种种受贿之举。自然的,沈青被革职查办,原本的吏部侍郎便成了新任尚书。
——顺畅到好像有人在背后谋划。
给人罢官之后,这人在周瑕眼里就约等于个死人了,他也就没再多关心这边。
不过,沈青手上抓了不少人的小把柄,他出事之后,那些人担心他到了末路鱼死网破,总算联手把人保了下来,但也只是留下了他一条命和大半家财,富贵几代可以,重新入朝为官便是难了。
……
而沈青觉得自己今年怕是命犯小人。
他看着城门楼上那有一个算一个的人头,双目圆瞪,脸上是一道道的血痕,那狰狞可怖的表情让人心底打颤。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快步往回走了,因为走神走得厉害,路上没看人,直接撞到一人身上。
旁边立刻就有下人抬脚踹过来,语气尖刻道:“干什么呢?没长眼睛啊?!你知道我家大人是什么人吗?”
沈青大半辈子都仕途顺畅,这几个月虽是受尽白眼,但何曾沦落到让下人呵斥的地步,他面带怒气抬头,见到却是昔日同僚。
那人也是意外,因为沈青实在苍老了不少,他辨认了一会儿,才讶然开口,“沈大人?!”
大理寺卿郑尚,也是前几日菜市口那一大批受刑者的监斩官。
那几人为何受刑,沈青明白得很,他脸色一下子又白了。
沈青定了定神,勉强道了句,“郑大人,不敢当。”
连寒暄都没寒暄,直接道“家中有事儿”,就匆匆告了别。
郑尚审案子审多了,敏感地察觉到不对,他皱紧了眉,问一边的属下道:“我瞧着,沈青是不是怕我?”
手下人笑道:“当然是怕的啊,衣锦还乡才愿意见父老乡亲,如今沈尚书一朝沦落,怕是最害怕看见昔日同僚了。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郑尚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半认可了这个想法。
*
而沈青确实是害怕的,他想着那日郑尚抬手把那斩令一扔,数十把刀一齐挥下,鲜血喷溅,生生漫了一整条街。
“今日回来得晚些,怎么、可是有什么新鲜事儿?”
低低的带着些莫名凉意的声音传入耳中,沈青一个哆嗦,直接跪在地上,“臣见过殿下。”
他跟前这人,正是凭空从驿馆消失的赵渊归。
就连周瑕都以为他离京了,可赵渊归却偏偏还在洛京之中。
看着跪得哆哆嗦嗦的沈青,赵渊归笑了一声,“可是沈大人主动请孤入住府上,怎么?如今可是后悔了?”
“孤并非强人所难之辈,若是沈大人不愿,那孤便告辞就是。”
沈青哆嗦得更厉害了,他都能想象,若是赵渊归从他府上出去,他这一家子会是什么个后果,那些几十个人头还挂在城墙之上呢。
“臣……不敢、不敢……殿下愿驾临敝府,实在是敝府之幸、殿下若是不弃,大可、可一直住下去……”
沈青确实是后悔了,他那日碰巧撞见赵渊归出城,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杀人灭口,他当机立断选了效忠,并且主动提出收留赵渊归。
毕竟,他如今在京中什么也不是,日后也没有什么期盼。但是跟着赵渊归不一样,若是一朝赵渊归事成,他也能靠着这从龙之功,获得一席之地。
但是……在看过城门口的那一颗颗人头之后,沈青害怕了、后悔了……当时,他应当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
——可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说什么后悔也晚了。
“这便好。”
赵渊归露了个没什么感情的笑。
他转身欲要离去,走了一半,脚步却突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来,转头看向沈青,“对了,还有一事差点忘了。”
他扬了扬手,立刻就有人从阴影出出来,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被扔到了地上。
“今日有个人,竟然冒充沈大人的女儿,来孤的书房……”
赵渊归说着,冲着沈青笑了笑,直把沈青笑得遍体生凉,“孤说过……不喜人打搅,孤以为——沈大人还记得?”
沈青一抖,连连磕头,“知道……臣记得!记得!”
赵渊归又笑,“想必是哪个侍女不懂事,带累了沈大人……沈大人家里的下人,孤就不替你管教了。”
听着沈青连连磕头保证,赵渊归又笑,“……若是再有下次,孤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是、是……”沈青额上都是已经是一片血痕。
待到赵渊归身形消失在拐角处后,沈青这才站起来。
他冷着脸走到角落里,一把薅住那女人的头发,狠狠地一耳光扇了过去,直把人打得头偏向一边、唇角溢出一丝血来,脸蛋顷刻间红肿起来。
“废物!”
沈妍雅被打地耳朵嗡嗡作响,她缓缓地转回头来,眼神冰凉地看着沈青。
——不像是看父亲,倒像是看什么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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