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晋西衍站到狩时一的椅后,俯下身,伸手轻轻握住了青年苍白的手腕。他的目光专注。
狩时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中药味。
“西衍。”
狩时一忽然开口,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在前几天那浓墨一般的夜里,关外关里是茫茫的大雨,天上地下,无处不在的雨。他站在雨里,等着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身影,心里也跟这场大雨一样,茫茫的。
“如果……”
狩时一顿了顿,话没有说下去。
晋西衍俯身,拥住了他眼中总是沉着很多心事的大人。
狩时一抬起眼,望向了军帐之外。
北方草原来的军队驻扎在关门外,风声从刀锋上掠过的时候,带着金属的寒意。雨与血还没有被太阳烘烤干净,世界透着那么重的冷。人们披着铠甲,下一刻就有可能死去。
阴谋,阳谋。
流血,死亡。
狩时一忽然觉得那么地疲惫。
他的眼前浮起很模糊又仿佛很清晰的画面。
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在小少年面前半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看不清楚中年男子的面容,只模糊觉得他的手心一定很温暖。
小少年牵着父亲的手,问他为什么他熟悉的舅舅要踏上战场,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问他,为什么要让舅舅去。
母亲死在他刚出生不久逃难的路上,他记事起,父亲日夜忙碌。而喜欢背着重刀,看起来一脸凶煞的舅舅是那个会带糖葫芦给他的人。
子澈,如果有能力的人,只求自保,那么谁来保护天下人呢?
父亲抚摸着他,久久之后,轻轻地说。
语气带着他那时候不懂的悲哀。
天下流离,望族四起,军阀割据。像关东的姬氏筑堡以避世,未尝不是一种乱世安身的选择。可是堡垛坚固,终归一偶,又能护住多少人?有武力的人全部龟缩着,那么谁来保护手无寸铁的人?
这些是很久后,那个叫做颜子澈的青年才慢慢明白的道理。
“吾子生于戎马之间,逢天下流离,世溷浊而糟泥。故欲予名为澈。取弹冠振衣不受物之汶汶,不蒙污尘兮终以皎皎意也。”
为年轻男子拥着的白袍青年望着军帐外,缓缓地念出了这段当年父亲同他说的话。
“他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狩时一说,有些恍惚。
“您是。”
晋西衍说。
弹冠振衣不受物之汶汶,不蒙污尘兮终以皎皎。
军帐外,叶关易低着头,看着地面的砂石,风吹过,带着几分晨清的湿气。他又想起了当初那个早上,那场大雾。
从那茫茫大雾中走出来的年轻公子,他穿着雪白的宽袍,天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从尘埃里走过,却始终澄澈如水。
其实颜子澈是一个好懂的人。
一生活成一句话。
弹冠振衣不受物之汶汶,不蒙污尘兮终以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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