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事先毫无心理准备, 乍听此消息，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问道：“犯啥事了？”

　　娟秀姨抚了抚胸口, 略歇息片刻道：“具体咋的我也不知道, 好象杀死人了, 那人以前还是他们铺子的伙计。衙役刚才到我家里了, 让我爹陪着到村里人家访访，说是要了解他在村里的情况, 最先访的就是大山家和你们家。”

　　“杀人？”林家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娟秀姨也很困惑：“衙役是这么说的, 我也不敢信, 他那样哪象是敢杀人的, 真遇到点事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伊完全赞同娟秀姨的说法，以林小山的精明奸滑, 你说他诈骗还有可能, 真要杀人恐怕没这个胆量。

　　“我觉着多半是为了钱，别的肯定不能让他拼命。”娟秀姨猜测道，又转头对林氏道, “管他呢, 反正他是犯下事了，我爹让我过来给你们说下, 让你们心里有个底，你们的断亲书呢，衙役来了就拿出来，可得把关系撇清了，别连累你们。”

　　“收着呢，收得好好的, 我这就去拿出来备着。”林氏慌得手都抖了，直不愣登地就冲进里屋找断亲书。

　　林奶奶嘴里嘟囔着，咋会这样，出了啥事，眼泪忍不住下流。

　　林伊咬着唇在心里盘算这件事对自家的影响。

　　自家和林家断了亲，在律法上一点关系没有，而且衙役真要捉拿自家，不会找上村长，直接就会打上门来，不问青红皂白锁走再说，现在这样，明显地只是例行调查，村长和镇上的衙役关系不错，定会为自家周旋，问题应该不大。

　　想到这她松了口气，安慰乱了分寸的林氏和林奶奶：“ 别怕，我们和林小山断了亲的，他做啥和我们没关系，村长让娟秀姨过来打招呼只是让我们有个准备，可别自己吓自己。”

　　娟秀姨也反应过来自己跑来一嚷倒制造了紧张空气，忙顺着林伊的话道：“没错，没错，我看我爹也不是很慌张的样子，再说真有啥，林大山和他们更亲近，要是他们都没事，你们更不可能有事。”

　　林氏和林奶奶想了想是这个理，渐渐地平静下来。

　　不过这会没心情磨汤圆粉了，而且衙役来了，凳子横在中间不方便，林伊便把东西收拾到厨房里，把水烧上，等衙役上门给他们泡杯热茶，驱驱寒气。

　　接下来一屋子的人没心思说话，尖着耳朵听院外的动静。

　　没过一会，院门再次被拍响，村长在门外大着嗓门吼：“小伊，开门。”

　　林伊对着屋里几人轻声道：“他们来了，我去开门。”说完冲出去把院门打开。

　　院外除了村长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其中一个年长点，看着很和善，一个年纪轻点，神情严肃，应该就是娟秀所说的衙役。

　　远远地还跟着一堆村里人，他们是来关注事态的发展，一旦需要他们做证发言，他们就要挺身而出。

　　村长没和林伊说啥，直接把两人请进堂屋坐下，林氏赶快捧上热茶，惴惴不安地请他们喝茶，直说他们辛苦，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公干。

　　那位年长的显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扫了娟秀姨一眼，笑着接过：“嫂子客气了，你们和林小山是一家人，我们例行公事来询问下情况，我听刘村长说你们和林家断了亲，没来往了，那肯定牵连不到你们，你们别怕。”

　　从他的嘴里林伊知道了大致的经过。

　　事情的起因就是卖地的那二十多两银子。

　　原来林小山做伙计的那家铺子有个伙计叫毛七，和林小山关系处得不错。

　　毛七有亲戚在南边跑海运，带回来的货又便宜又漂亮，全是内陆见不到的稀罕物，如果从他那拿货回昌平县卖，利润起码能翻十倍，简直是暴利，毛七很想做这个买卖，可惜手头没钱。

　　林小山拿了钱一直想着做个啥生意，和李氏商量来商量去，就是拿不定主意，不是嫌这个太辛苦，就是嫌那个利太薄，真能看上眼的本钱又不够，毛七知道了就邀他入股，自己进了货回来正好赶上过年，大赚一笔毫无问题。

　　林小山为人谨慎，总觉得这么高的利润不靠谱，不愿加入。

　　李氏听说天下竟有这么好的生意，十倍的利啊，二十两银子转眼就变成二百两，自家立时就变成了富贵人家，林小山居然不愿意，也不晓得他是咋想得的，哭着闹着定要做这个买卖。

　　林小山被她念叨得动了心，于是找到毛七提出和他合伙。

　　当初毛七找他的时候姿态放得很低，还许下了各种承诺，现在风水轮流转，林小山求上门去，他倒拿起架子， 很说了些酸话，林小山想到丰厚的利润都咬牙忍了。

　　哪晓得这桩生意根本就是骗局，毛七血本无归，要不是临时起意留了点钱，连家都没法回。

　　林小山知道毛七回来后立刻找上门来，毛七将实情跟他说了，但林小山对毛七的说法根本不信，认为毛七故意骗他钱财。

　　毛七将两人之前写的协议书拿出来，上面明明白白地写了，如果生意失败，损失各担。

　　林小山坚决不干，自己啥都没做，平白无故二十两银子就没了，要到衙门去告毛七。

　　毛七有苦难言，但的确是自己行事不慎，被人所骗才导致这样的后果，便向林小山求饶，答应想办法筹措银子，过年前定会还他二十两本钱。

　　林小山发财梦碎，虽然恨极却没法可想，无奈只得答应。

　　回到家后林小山越想越不甘心，总觉得毛七故意坑他，难免长吁短叹，他娘李氏知道了哪里肯干，立刻就要打上门去，找毛七还钱。

　　林小山对于亲娘的战斗力很有信心，觉得由她上阵不错，就算要不回来钱，恶心恶心毛七也能心里舒服点。

　　于是一家三口重新杀回毛家，李氏从巷口就开始破口大骂，一直骂到毛家，引得左邻右舍全都出来看热闹。

　　毛七自知理亏，不住求饶，并表示已经在筹措银两，会尽快还钱。

　　李氏觉得占了上风，更加咄咄逼人，不止要二十两本钱，还要毛七承诺的十倍利润。

　　毛七当然不肯，这二十两他都不晓得要去哪里筹措，还要他还二百两，杀了他也没有啊。

　　毛七家人见状跑出来求情，李氏见毛七妹子长得不错，竟闹着要把人家拉去卖掉抵债。

　　那姑娘性子烈，被人这么羞辱当即就要自尽，毛七一怒之下拿出菜刀要跟李氏拼命，林小山和他拉扯间失手将毛七砍成重伤，现在生死未卜。

　　而衙役上门就是了解林家人在村里的情况，看看他们平时为人如何，这也是日后量刑的一个依据。

　　众人听衙役说完都叹息不已，林小山拿了钱，不想着好好劳动赚钱，只想走捷径，又不肯承担风险，最后惹来了这么一大桩祸事。

　　“说穿了就是为利。”年长的衙役最后总结道，“人不能太贪，否则迟早出事。”

　　至于李氏这样的人，那就不用说了，走到哪搅到哪，不闹出事都不正常。

　　衙役问起两家关系，林伊忙拿出断亲书给他看，并说和林家早没了来往，在官府也备了案，林家人贫穷富贵和自家没有关系。

　　那年轻的衙役接过断亲书，见上面写着林家人虐待林奶奶，并有村人按手印做证，当即询问是什么情况。

　　林伊把事情经过一说，那衙役面露不快责备道：“当初你们为什么不报官，这么严重的恶行竟然私下和解，如果不是你们对这种作奸犯科之人姑息纵容，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后果！说起来你们也有责任！”

　　林伊听得脑袋 嗡地一声，这是啥逻辑，他们犯法伤人竟要扯到自家头上，没这个道理吧。

　　林奶奶和林氏吓得直哆嗦，我们当初没有告官也有责任？是要把我们抓起来吗？

　　村长立刻上前哈哈笑着打圆场：“呵呵，话不能这么说，法律不外乎人情嘛，做人父母的又有几个愿意儿女坐牢受苦，再说当时他们的态度很好，认识到自己错了，我们也得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是不是，谁会想到他们竟然糊涂到这个地步，犯下这等大事。”

　　年长的衙役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心里只希望儿女好，哪里舍得他们受苦。”他转向年轻那位说道，“这件事情，他们也是受害者，你看看这位婆婆，现在还不能起身吧？你就别吓着人家了。”

　　年轻的衙役看着坐在床上苍老瘦削的林奶奶，顿时不好意思地道：“我一时气愤说话重了点，你们不要放在心上，不过以后不能这样滥好心，纵容这等恶行。”

　　林氏和林奶奶连连点头，表示绝不会再犯。

　　两人又询问了一些林老头家的情况，便告辞离开，年长的衙役还安慰林家人：“你们只管把心放肚子里，这事牵涉不到你们。”

　　林伊一时好奇没忍住问他：“林小山会怎么判？”

　　衙役道：“这得看毛七能不能活，毛七能活，林小山就能活，毛七死了，林小山就得杀头，最好的结果也是流放，我们这次到他铺里调查，才发现恶行还不少，不止偷拿铺里的东西，还以次充好蒙混东家，现在他爹娘竟虐待亲娘，这报上去了，他们一家轻松不了。”

　　这就是你没事便好，一旦出了事，根根底底都要挖出来，所以说，人不能心存侥幸干坏事，有句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你逃都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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