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言若凝醒的很早，晚上虽说睡得还算安稳，但她心里还是不太放心白落寒，怕她父亲又会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阿姐。”她走出院子，瞧见承烨独自在树下。

　　言若凝见他像是在那站了许久，手里还拿着一个首饰盒，不禁讶异：“大清早的，你做什么呢？”

　　承烨快步朝她走近，打开了盒子，将里面的一支簪子递给她。

　　言若凝没接，问他：“这什么啊？”

　　“雪前辈刚来过了，让我给你的。”

　　听到是雪南玉，她才没再继续问，伸手正想接过，奈何承烨手不知怎的抖了一下，她没来得及接住，那簪子掉落在地，顿时摔得粉碎。

　　言若凝霎时滞住了。

　　这簪子摔碎的声音，像是一根深深的刺，狠狠扎进她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脑子就在那一瞬间，开始炸裂般的疼痛。

　　“阿姐，你记起来了吗？”承烨注视着她，笑意粲然。

　　言若凝抬眸，轻眨了一下眼。

　　白落寒……

　　“落寒。”

　　她嘶哑着声唤了一句，在一阵剧痛中，倒地昏厥。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也忽然间记起了许多的事。

　　她记起了三百年前，她去蓬莱的路上，被一道天雷所砸，法力尽失，落到了凡界的那处小山村。她在那个地方待了七年。

　　她记起了七年后的某一日，她在后山采药，救下了一位受了重伤又被毒蛇所咬的白衣男子。她那时并不知其身份，只看出了他非凡人。

　　她记起了那男子在伤势好了后，如何变着法儿地说要报恩，每日跟在她身侧。直至她说出了那句“喜欢白落寒”。

　　她记起了他离开的前一夜，同她诉明心意，同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他让她等他，等他回来，他就会带她回魔界。

　　她记起了在他离开后的第三日，她在后山偶遇梦无影，碰见了两只凶兽，和梦无影双双被凶兽所伤，仿佛体内的魂魄被生生抽离，疼得快要窒息，昏死了过去。

　　她记起来了，她什么都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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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此时此刻都深深印在她的记忆里。

　　记忆在告诉她，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的。那丝没有任何记忆的空白魂魄，似乎飘到了另外一个很远的世界，带着她过了短暂的二十多年。直至她再次回到这里。

　　白落寒……

　　窒息的感觉荡然无存，言若凝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这一觉睡了许久，她仿佛将那些事再次经历了一遍，仿佛看到了那一世七皇子将青云剑刺进了白落寒的心口，她看着他临死前都还唤着“菀菀”。

　　意识逐渐回笼，言若凝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才察觉到自己全身都汗透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亦是一片湿润。

　　原来白落寒的那句“都是她”，……说的是真的。那个三百年前救他的是她，后来对他动心的是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那这副躯体的也是她。

　　她对他所有的情感和记忆，都留在了这一丝残魂中。她不是死了才来到这里，不是运气不好恰巧到了那本书中，是他们重来了一次，她回到了她原本应该存在的这个地方。

　　她想到了芳华宫外，她“第一次”碰到白落寒的场景。那个时候，他看到那样的自己，是不是就知道……她回来了。

　　所以他才开始一次次的接近她，靠近她，一次次站在她身边，一直护着她，赠她圣音笛和霜蛊刀，不愿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言若凝闭了闭眼，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子的……她分明觉得自己拥有了许多，可此刻却又觉得很悲伤，那些都是她曾丢失过的。她想象不到，如果那个一直带着记忆的是她……她要如何去面对白落寒。体会着他对自己一次次无情的拒绝，对自己的不在意，她大概会真的疯掉吧。

　　庆幸这一次，他没有。

　　他一直在尽力对她好，哄着她，一直等到她再次对他动心。可若她没有动心呢？他又会如何……像前世一般，发疯么？

　　言若凝捂了捂脸，她不知道，她也不敢去想那个如果。

　　“吱呀”一声，门从外被推开。

　　言若凝心下一惊，放下手偏头看过去。

　　“落寒……”那身红衣很是晃眼，刺激到她心底，眼前不断闪现着他死前的情景。

　　白落寒凑近坐下，伸手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怎么了，怎么哭了？”

　　言若凝微微抽泣着，望着这近在咫尺的面容，扑过去狠狠抱住了他。

　　她怎么能到现在才想起来，她怎么能到现在才记起来呢……她说过会等他的，她说过会等他来娶她的，可是她食言了。

　　“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她抓紧他的衣服，心里惊痛，哽咽到快要发不出声来。

　　白落寒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听她说了话，才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我没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片刻后，他又问：“是又做什么噩梦了吗？”

　　那不是噩梦。那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这些日子，那些噩梦一直环绕着她，她原也以为，那也只是“噩梦”而已。

　　言若凝脸蹭了蹭他的肩，缓缓开口说：“幸好，你回来了。”

　　“也幸好，我回来了。”

　　白落寒手一顿。

　　“你都记起来了？”

　　他将言若凝轻轻推开，情绪并没有因此改变什么，唇角微微一弯，这一刻眼底透着无尽的温柔和爱意，“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本来想着，从前的不记得也好，省的惹你忧伤。”

　　“可还是让你伤心了。”

　　言若凝靠到他怀中，闭上了眼。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还好好的。只要他们都还好好的。

　　许是哭得太厉害，言若凝闭着眼睛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着的，白落寒已经不在了。她收拾好了心境，想出去问问雪南玉还在不在，走出房门恰巧碰着了承烨。承烨霎时一愣，还以为她被谁欺负了，忙问是不是和白落寒吵架了。

　　言若凝瞪了他一眼，恼道：“你下次不要再给我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承烨一噎。

　　言若凝往前一走他又立马跟了上去，为自己辩解道：“那是雪前辈吩咐我做的，你这也不能怨我吧？”

　　言若凝歪头看了他一眼，不禁一笑。

　　她本是想顺便问问承烨雪南玉现在何处，不想刚走出院子的门，就已迎面瞧见了雪南玉。雪南玉顿步端详了她片刻，半句话未说，靠在墙下轻轻揉了揉额头。

　　言若凝走近了些，开口问道：“前辈，你怎么了？”

　　雪南玉轻叹了口气，“近来，总是想着从前的事，头疼的很。”

　　从前的事……指的是白落寒的事？

　　“不过现在我已经放心了。”她盯着言若凝看了看，紧接着又说，“我给了你们一次重来的机会，也给了我自己一次机会。”

　　言若凝微微一怔，“前辈……”

　　“若他能安好，不再作恶，我无愧我的素素，无愧他喊我一声祖母。若他如前世一般作为，我便亲手杀了他，给苍生一个交代。”

　　“那些……都是我要守护的。”

　　她声音里隐约带上了哭腔，仰头看着上空，哑声道：“素素离开的时候，就倒在我怀里。”

　　“这尘世间，从来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可我却亲眼看着我最疼爱的女儿，死在了我怀里。”

　　“素素抓着我的手，哭着与我说：阿娘，你还怪我吗？你能否不要怨恨我的两个孩子。”

　　“她说：我百岁的时候，父王陨灭，娘亲离去。可我的孩儿，他们还尚不足一月……”

　　“她说：不孝女恳请母亲，不要怨责我的孩儿，护着他们，让他们平安长大。他们虽是你憎恶之人的骨血，可也是你的亲孙儿。”

　　“她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在说……”

　　雪南玉垂下眼眸，屏住了呼吸，声音乏力地快要听不清：“她说，阿娘……我舍不得你啊，我再也不能……给你做糕点吃了。”

　　言若凝第一次见雪南玉显露这般苦涩的神情。

　　她似乎忘了，雪南玉虽是这般年少的样貌，可其实也只是一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盼着还存于世的儿孙都能安好的老人家。这一刻，她好像有万千重担，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什么都不重要了。”

　　雪南玉深深地看了言若凝一眼，“我的落寒，他还好好的。”

　　言若凝认识雪南玉以来，她从来都是一副淡漠人世之态，似乎活得太久，她对这个尘世，早已没了那些眷念和牵挂。曾经久远的事情，在她这里理应早就烟消云散了。

　　却不想，白素的死会令她这般难以忘怀。

　　那是她最疼爱的孩子，也可想而知……她如今会有多在意白落寒和白落宸，她所有的宠爱和柔软，都能给那两个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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