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偶尔也会招架不住许念念的撒娇神功，等回过神来时，两串冰糖葫芦已经被他拿在手上了。

　　他们这回学聪明了，回家前互相检查一下嘴巴擦干净没，衣服有没有沾上污渍，最后嘻嘻笑了两下，对于这个只有彼此知道的小秘密感到开心。

　　这天，林得魁牵着曾孙女走在回家的路上，半路上忽然被人叫住。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老朋友。

　　夸了几句小孩聪明可爱后，老朋友开门见山道：“老林，我家的狗子生了一窝狗崽，你家的狗子前一阵子不是走了吗？正好给你一只作伴。”

　　“那感情好啊！”林得魁低头看着曾孙女，“念念，帮太爷爷挑一只小狗带回家怎么样？”

　　“好啊好啊！去挑小狗喽！去挑小狗喽！”许念念一脸兴奋，连跳带蹦的。

　　他的老朋友也是猎人，养的狗自然也是猎犬。

　　一窝的小奶狗此时睡得正香，许念念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这些小狗，指着一只最瘦最小的道：“要这个！”

　　林得魁笑：“那么多肥肥胖胖的不要，就要这个瘦得跟鸡崽一样的啊？”

　　“嗯！就要这个！”她用力点头，把那只小狗抱进怀里。

　　小狗不安地动了动，却败给浓浓睡意，头一歪，再度陷入香甜的睡梦之中。

　　林得魁替小狗起了个名字叫“泰山”，由于打从娘胎里出来就瘦小，养大它花费了不少的金钱和精力。

　　不过这也给他们家带来了许多乐趣。

　　回到家中第一个出来迎接他们的必定会是泰山，每天比闹钟还准时的也是泰山，日常给许念念背黑锅的还是泰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泰山一改瘦弱模样，长成了威风凛凛的大狗。

　　见儿子儿媳终于舍得回家了，林得魁告别家人，带着泰山重新迈入狩猎场。

　　这之后的几年里，他们在狩猎场上过得很快乐。

　　泰山奔驰在偌大的山野里，脱去宠物狗的气质，成为了真真正正的猎犬。

　　直到后来，他在狩猎中遇到意外，瘸腿后的他再也上不了狩猎场。

　　曾孙女早已到了上初中的年纪，用不着他来接送上下学。

　　他每天的活动就只剩下了遛狗和看电视。

　　对于他来说，瘸腿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毕竟他从做这一行开始，就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他所不能接受的是就这么跟个普通的糟老头子一样，接下来的日子已经可以望到头了。

　　在某一天的清晨，他带着泰山，踏上了回老家的路程。

　　“唉……其实想想，泰山的岁数也差不多到那时候了。只是很可惜的是，它最后不是寿终正寝，而是痛苦地离开人世。”林得魁眼中泛起泪花。

　　听故事的众人沉默着，谁也没打扰他回忆与泰山的点点滴滴。

　　他们在林大爷的城市里搜寻了一年，找不见他家人的踪迹。

　　迫于无奈之下，他们转道来到高医生所住的城市。

　　此时正值春节，虽然自末日以来就步入了新纪元，可他们H国的人依然固执地使用着农历，过着属于他们国家的传统节日。

　　比不上过去隆重，却也让身处末世之中的人们有了些许慰藉。

　　外头是丧尸们的嘶吼声，避难中心里一派祥和。

　　除了第一线的人员依然坚守在岗位上，其余人都围坐在空地上，仰望着漫天星空。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眼神交流间偶尔会心一笑。

　　他们感受着这一刻难得的美好，舍不得打破它。

　　当天空中划过一颗流星时，他们一眨不眨地看着。

　　嘴巴张合间，无声的祝福词仿佛有了声音，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春节快乐。

　　大家有秩序地回到住处，白天听过林大爷的过往，温竹几人又对高医生的过往感兴趣起来。

　　他们再度围成一圈，进行家庭内部的庆祝活动。

　　被他们起哄得没办法了，高想玲无奈道：“好了好了好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高想玲的丈夫是个中医，女儿是外科医生。

　　性子温和的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养出的女儿却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大抵因为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医生，在孙子出生后，她女儿开始计划着让他今后也当医生。

　　从孩子还小的时候就各种补习班不落下，电视不让看，也不许和朋友出去玩。

　　老俩口对此很无奈，觉得这样下去早晚会导致孩子产生逆反心理，可说又说不听，他们女儿倔得很。

　　他们只能尽量在母子俩发生争吵的时候出来拉架，周末再强行带孩子出去玩，而不是待着家里做各种习题。

　　绕是如此，在孩子步入青春期时还是开始叛逆了。

　　他一声不吭地选择了离家最远的大学，毕业之后留在那个城市当一名记者。

　　家里没了欢声笑语，女儿每天下班回来都会打开电视，调到那个城市的电视台，寻找着孙子的踪影。

　　他们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止不住叹息。

　　单亲妈妈一路走来，即使有他们这做姥姥姥爷的帮衬着，也还是有很多艰辛的事。

　　但他们看得出来孙子也很难，被他妈妈如五指山的期盼压着，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母子俩的关系在曾孙出生的时候开始有所缓和。

　　孙子在那一年的春节带着妻子和孩子回了家，家里难得热闹了起来。

　　这之后的每一年春节，他们都会回来。

　　虽然女儿表面装作不在意，但每一年就属她最积极地采办年礼。

　　高医生说到这里，笑容凝固在脸上：“我们原本以为事情会越来越好的……”

　　在她丈夫去世的后一年，孙子、孙媳和曾孙乘坐的飞机失事，无一人幸免。

　　她女儿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辞去工作，靠着一直以来攒下的积蓄，就此待着家中不再出门。

　　“老天爷好像对我女儿尤其不公。早年丧夫，之后又……”高想玲抹掉眼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能够劝她不要逼孩子太紧，是不是就会有另一种结局。”

　　见气氛低迷起来，她笑笑：“我和老林都说了，现在该换你们说了。”

　　汤善勇和他老婆孩子的事，大家都知道，全因他一有空就逮着人说他老婆多么多么好，孩子们多么多么聪明可爱。

　　现在见他又兴致勃勃想要说他的往事了，众人赶紧阻止道：“你就不用说了，我们都知道了。”

　　“可我……”

　　“求求你放过我们的耳朵吧！都已经快听出茧子来了！我们谢谢你啊！”

　　“好吧，那……那大力！该你说了！”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普普通通地长大然后结婚生子，唯一可以值得说道的就是我那一把子力气了。”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当中。

　　小时候家里穷，因为她力气大，成了全家干活的主力。

　　爸妈都说等她再大些，就送她去城里打工，这样她哥就能娶媳妇、盖新房了。

　　后来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她就嫁给了同村的一个男人。

　　说不上来有什么感情，那种电视剧里死去活来的爱情在她这里根本不存在。他们俩就是小时候一起玩过，长大后双方长辈谈拢了，就这么凑合着过日子。

　　结婚后陆续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他们因为要打工赚钱，只能把孩子们留在家里让公婆照顾。

　　到孩子们该上学的年纪，这才把他们接到身边，供他们上大学。

　　她脾气其实不太好，由于力气大，丈夫经常怕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所以每次都让着她。

　　说实话，孩子们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就像个旅馆。每天到家吃饭、洗澡、睡觉，夫妻间多余的交流几乎等于没有。

　　再接着孩子们毕业赚钱了，他们也不用那么拼了，可以歇着了。

　　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里，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出轨了。

　　出轨对象是他工厂里的同事。

　　那天其实也是巧合，丈夫在里头洗澡，他手机突然响了。她虽然不识字，但女儿教过她怎么接电话。

　　她就这么接起来，听到对面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老公，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啊？”

　　“太可恶了！出轨的男人不得好死！”众人拍着大腿替她愤愤不平，又问，“后来怎么样了？这种男的就应该狠狠揍一顿！”

　　“后来啊……”方巧香回想着细节，笑了下，“我女儿让我离婚，我就离了。”

　　“离了好，离了好。这种男人不得当。”他们纷纷点头，夸赞她女儿懂事。

　　不知道为什么，方巧香突然觉得很想哭。

　　她仰头眨眼试图将眼泪逼回去，最后却只能把脸埋进膝盖。

　　她要离婚的时候，爸妈兄弟劝她：“这么大岁数了，闹这么难看以后回老家都没脸做人。”

　　公婆姑姐劝她：“他也只是一时想不开，你放心，我好好跟他说说，让他和那女的断干净。”

　　就连儿子也劝她：“妈你别折腾了，爸他不是说了他知道错了吗？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只有她女儿对她说：“妈，你和爸离婚吧，以后我来养你。”

　　现在听到他们说她离了好，她忽然就觉得，原来她和女儿不是异类，原来离婚并不会被所有人戳脊梁骨。

　　她跟着高医生念了一阵子书，懂了好些事情。

　　以前的她，可以用“浑浑噩噩”来形容。

　　每天为了赚钱而奔波，按照爸妈的话结婚生子。现在回想起来，前半辈子大概只有生下女儿是她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

　　随手擦掉脸上的泪，她抬头看向众人：“我也知道我这么想不对，但是我是真心实意觉得世界末日来了挺好。因为我遇到了你们，识了字，见识到了更多的人和事。”

　　她终于感觉到自己在活着，在用力地活着。

　　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比她更坚强。

　　她坚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们会重逢。

　　轮到牧歌时，他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那些事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

　　片刻后，他这么说道：“一个老骗子在寒冷的冬夜里把我带回家，教我怎么当个骗子。他在末世前不久就因为癌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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