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嘱咐了他喝酒要适量，学会拒绝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他还是狠不下心，全盘接受的后果大多是唐寒柳给他处理的。

　　他不想的。

　　可他还是怕唐寒柳。

　　太优秀了，优秀到他不敢反驳他的任何一句话。

　　不敢有自己的主张。

　　因为唐寒柳是不会有错的。

　　唐寒柳翻了翻菜单，他没有抬头，说：“你还要其他的吗？影子说这里的雪媚娘也好吃，你要什么口味，要不然什锦？”

　　“都可以。”杨力回答。

　　唐寒柳给杨力点了好几样，然后给自己点了杯纯咖啡。

　　“你不吃吗？”杨力把唐寒柳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喜欢吃还要约他来这里。

　　唐寒柳点头，“晚点要和小流浪的成员们去聚餐。”

　　杨力想问你还记得我也是小流浪的成员吗，为什么这么干脆地把他排除在外。

　　可他问不出口，因为他没有为小流浪做过什么。

　　自从他喜欢的师姐拒绝他后，他就再也没和小流浪的成员一起活动过。

　　“不说这个，你……”唐寒柳斟酌了一下用词，问，“最近打篮球还开心吗？”

　　杨力愣了一下，“还可以。”

　　其实谈不上开不开心，校队训练太多了，一天下来累到脑袋空白，整个人像是从汗里捞出来的。

　　只有比赛的时候，肾上腺素上涨，才会激动。

　　可他也没怎么比赛。

　　傅新航说，大一最重要的就是打基础。

　　所以他大一一年都在打基础。

　　打基础的时候他总是很羡慕闻人影歌，羡慕他可以打比赛。

　　“你呢，最近总是很晚回宿舍。”杨力问。

　　唐寒柳沉默了会儿，如实说道：“最近有个师兄在堵我，我就在小流浪那边躲着，快熄灯了才回来。”

　　“堵你？”杨力脸一下就黑了，“你怎么不早说，他堵你干什么，打你了吗？”

　　这个感觉的杨力比较像他认识的杨力，唐寒柳被逗笑，解释道：“不是寻仇，就……追求。”

　　“哦哦哦。”杨力闹了个大乌龙，不自在地咳了咳。

　　但过了会儿，杨力又说：“你要是不喜欢他，我们也可以帮你出面。”

　　“不用了，他跟年年关系不错，拉上你们不太好。”唐寒柳对把咖啡端过来的女生道谢，“谢谢。”

　　女生看着唐寒柳的眼睛亮亮的，“不、不客气！那个、那个草莓萌萌冰沙动还有什锦雪媚娘、葡萄蜜雪还要再等等。”

　　“好，谢谢你。”唐寒柳微笑着答道。

　　女生内心大战一番后，没有走，而是怯生生地问道：“你、你也是X大的吗，可以加个好友吗？”

　　“我是X大的，但我喜欢的是男生。”唐寒柳语气温和地解释，“所以好友就不加了。”

　　女生下意识看向了杨力。

　　“他不是，他只是我室友。”唐寒柳说。

　　女生点点头，她本来以为喜欢是个借口，但如果是借口，就没必要解释了。

　　“对不起啊，我唐突了。”女生在知道没可能后，怯生生就不见了，她弯下腰，稍稍凑近了唐寒柳，“麻烦别跟我们老板说，他不允许我们搭讪要联系方式的。我刚才是想着加个好友被开除也不亏的信念……”

　　要是能拥有爱情，换一份兼职算什么。

　　可既然没有，那还是别暴露了。

　　“好。”唐寒柳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

　　得了保证后，女生很快就走了。

　　杨力的目光跟随兼职的女生，看到她走到朋友身边，不断叹气。

　　她不是不惋惜的。

　　吐槽了几句后，才走进厨房。

　　杨力收回视线，问：“你像拒绝那个女生那样，干脆地拒绝那个师兄不行吗？”

　　“嗯……情况比较复杂。”唐寒柳没有和别人讨论追求者的习惯，哪怕是和朋友。

　　他直接回归主题，“羊羊，你其实不用很在意我和影子，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路，可能有的时候会慢一点，但一定会去到最平衡的状态。”

　　杨力睁大了眼。

　　他没想到唐寒柳注意到了，而且注意到没有觉得他阴暗，反而是约他出来安慰、鼓励他。

　　一时失语。

　　杨力握紧了在桌下的拳头。

　　看到这样的反应，唐寒柳知道这次自己没有再看错。他缓了缓，说：“我刚才问你最近打篮球开心吗，不是无视训练的辛苦，而是我记得

　　“——你最开始进校队的时候，每天训练完回来都很开心。”

　　杨力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怎么也止不住，狼狈地抽纸巾糊了一脸。

　　他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开心的。

　　进了校队后，在经验丰富的师兄们面前不够看，他理解，有训练时长的差异在那里。可是和同级生想比，他也属于最后的一批。

　　这种事情本该早有预料的，因为当初宣布校队名单时，他就是最后一个。

　　可是不管他怎么训练，怎么加训，他还是比不过。

　　甚至可以说是追不上。

　　最初跟他差不多的黄凯圣，也开始甩开他了，稳定二队首发。而他作为替补上场，还不总能拿分。

　　昨天和一队的训练赛，他作为二队替补上场，没拿到任何分数。

　　唐寒柳心下叹了口气，为杨力递纸巾，轻声说：“你太焦虑了，所以你没有发现你已经在日积月累的训练中变得更优秀了。”

　　“你只是……有点迷路。”

　　“别慌，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那一天，杨力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唐寒柳则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杨力，看他把甜品吃完。

　　然后带着他一起去参加了小流浪的聚餐。

　　杨力这才知道，唐寒柳没有把他排除在小流浪之外，而是准确地估中了他的食量：吃完甜品，再吃一顿火锅也绰绰有余。

　　回宿舍路上，杨力看着前方的路灯，既是在对唐寒柳说，也是在向自己作保证：

　　“我想往前走，因为还有路可以走。”

　　次日，在做完一整套基础训练后，晚上，傅新航组织了大二大三两个年级的比赛。

　　不论一二队，只论大二对大三。

　　重拾热情的杨力，在比赛开始前，极力邀请了唐寒柳和花桑年一下课就过来观战。

　　闻人影歌打得很吃力，他们大二这边除了他，都没有太多对强队的经验，而他们校队本身就是夺冠热门，大三经验、体力都甩他们一大截。

　　但状况也不是太差。

　　黄凯圣和杨力与他配合都不错，得分没有落后太多，基本在预料之中。

　　杨力的表现比以往都要好，哪怕比赛并不轻松，也能看到杨力抹去汗水后神采奕奕的样子。与好状态相对应的是他的手感和得分，今天这一场他8投7中。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闻人影歌控场控得好，他总是能在自己无法投球时，把球传到最适合队友的位置。

　　只是这样，体力消耗得很快。

　　打了三节，第四节 接近尾声的时候，闻人影歌在对抗中被撞倒。

　　天旋地转间，闻人影歌听到了队友喊他的声音还有急切的脚步声。

　　“我没事。”他说。

　　眩晕的感觉逐渐消失，模糊的视野也慢慢变得清晰，闻人影歌看着体育馆顶棚的灯，呼出轻又绵长的一口气。

　　他的年年来看他比赛了。

　　还是以一个放松、愉悦的姿态，他真的走出了灰暗的迷宫，重拾了他以往绚烂温柔的光芒。

　　闻人影歌闭上眼。

　　他在期待什么。

　　重新睁开眼，他期待的那个人如他预料的，冲进了视野里。

　　以为十数盏卤素灯为背景，打上了一层细细的光。

　　就像那年一样，花桑年跌跌撞撞地朝他们家跑来，扶着门框朝坐在地上的他笑。

　　那个时候，这个人身上也镀着这么一层细细的光。

　　“小花会走路了，带他过来看看小哥哥。”

　　“这么快呀，影砸他也才刚学会不久。”

　　闻人影歌向花桑年伸出手。

　　“哥、哥。”

　　“西、一、嗷……嗷……嗷……”

　　旁边传来妈妈的笑声，“这嗷嗷叫的跟小狗似的。”

　　“估计是想喊‘小花’吧，结果拼不出来。”两人说着又笑了。

　　“年年！”小孩扶着门框站累了，他朝闻人影歌扑着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握住闻人影歌朝他伸出的手，“年年！”

　　闻人影歌试着跟小孩读，“……年……年。”

　　小孩咯咯地笑了。

　　“年年。”闻人影歌说。

　　花桑年不知道闻人影歌受伤没有，不敢直接把人拉起来，他撑在他的身侧，握住了闻人影歌的手，“没事吧，没受伤吧？”

　　闻人影歌看向花桑年，摇头，“没事，拉我一把。”

　　花桑年确认闻人影歌没受伤后退回了场边。

　　比赛继续。

　　闻人影歌依然发挥得很出色。

　　一颗心放下了的花桑年终于想起了刚刚的细节，一切清晰得他无法忽视。

　　闻人影歌朝他伸出手的时候说了什么？他是喊了他年年吗？在握住他的手拉他起来的时候他是不是……笑了？

　　花桑年有点恍惚。

　　但很快他就确认了自己的记忆，他哥确实，是喊了他年年。

　　而不是桑年。

　　在那样一个情况下，闻人影歌不可能忽然想要改变十几年来对他的称呼。

　　也就是说。

　　只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平时，他哥在心里也是喊他年年的。

　　很没出息的，花桑年的心跳开始加速，就好像得知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事实对他来说也是如此，他哥好像比他以为的还要喜欢他。

　　过去他第一次陪闻人影歌上篮球课的记忆又涌现出来。

　　当时闻人影歌在他们一众人的期待下，勉强灌篮，因为落地不稳膝盖摔到流血，他急急忙忙跑过去。

　　混乱中，他哥也是喊的“年年”。

　　闻人影歌不止是很早开始喜欢他。

　　而是。

　　很早开始，就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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