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需要输血，那份报告的出现，白萌萌的父母，或者应该称为养父母才从这巨大的悲伤中出来，接着又跳入另一个更大的荒谬当中。

　　白萌萌在病房里躺着，当事人只剩一个楚珞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楚珞面无表情，心底甚至还有点烦躁。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剧情。

　　楚岐山最先收敛好情绪，正色道：“一会再说，白……萌萌的伤势要紧。”头一次正眼看向与在场所有人格格不入的白萌萌养父母，“白先生，有时间吗？”

　　有了开头，后续那些议论声终于不再憋在心底。

　　-

　　楚珞站在医院行政顶楼办公室外等候，楚家金家和白家的家长在里面讨论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她正等得有些无聊，金黎从电梯里出来，两人一照面。

　　大概是这种情况已经超过了他为数不多的认知内容，难得没有开口呛她。

　　金黎不说话楚珞乐得清静。

　　可这种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有些事的确定更为重要，金黎说：“既然……这种情况，我们两个的婚约就不算数。”

　　楚珞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嗯”了声。

　　“你‘嗯’是什么意思，你也别有别的想法，就是通知你一声。”金黎本就心情极度烦躁，见她敷衍，以为她心有不甘怕她还有什么主意。

　　楚珞：“好。”

　　金黎：“……”一下子火气被堵住了，跟一拳打在棉花上没什么区别。

　　这时候，大门打开了。

　　陶莉出现在门口，看见外面的两人，说：“刚好都在，你们都进来。”

　　办公室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可比这更冷的是所有人的面色。

　　楚珞站在离所有人都挺远的一个位置，就像个旁观者，随时都能离开。

　　楚岐山看着她，开口道：“小萝，你……”大约是父女关系临近终点，楚岐山难得有了丁点的温情，“你怎么想到？”

　　如果是楚萝可能会觉得委屈，或是心软感到于楚家没有抛弃她还会考虑她的想法。

　　可跳脱当局之后，楚珞只感觉楚岐山温情表面下的虚伪冷漠。

　　“待在楚家，我们依然供你读书，”楚岐山看向白家父母，“或是回到自己亲生父母身边。”

　　在他说完后，陶莉接上：“刚才我们都商量过了，萌萌会接回来，如果小萝你要继续留在楚家，你们两个必须好好相处，还有，和金黎婚约的事作废。”

　　楚珞没有说话。

　　在旁人的眼里，“楚萝”神色淡淡，眼眸微松，那双眼睛似乎是在看别处，也像是在看他们，浑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楚岐山和陶莉起先还以为自己这位养女会像以前那样哭闹撒泼，他们商讨好了很多对策，却唯独没想到楚萝会如此淡然。

　　平心而论，他们与这养女之间相处了那么多年却没有太过深厚的感情，莫名其妙的就是不建立不起来。现在看来，这不是血脉，果然不是一家人。

　　但楚家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小姑娘，听说楚萝和萌萌之前有矛盾，那么以后两个孩子相处的话得照看好萌萌，陶莉心想。

　　白家父母想要说话，但面对这个亲生女儿他们之前一句话都没说过，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金黎母亲这个时候面露不忍，眉心揪成一团，下意识开口说：“小萝不要怕，实在不行就到伯母家来住。”

　　金黎惊呼：“妈！”

　　张伯母还想说什么，看了眼旁人倒也没再开口。

　　陶莉看着楚萝，温和道：“小萝决定好了吗？留在楚家还是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去。”

　　可能只是几秒，但楚珞脑子里却想了很多，她在想陶莉这人是有多迫不及待给自己亲生孩子腾位置啊，好歹也是养了那么多年，结果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的身份，这要是楚萝本人不崩溃才有鬼。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楚岐山和陶莉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对付楚萝不愿意的说辞。

　　“我不留在楚家。”楚珞说。

　　陶莉面露微笑：“那你回去后……”

　　“我也不回白家。”

　　众人惊愣。

　　楚岐山皱眉，呵斥道：“小萝我知道你委屈不乐意，可事实就是这样。不要耍性子了！”

　　楚珞偏过头看向他，笑了下。

　　“我是认真的。”

　　眼神平缓扫过白家父母，楚珞说：“你们谁都想要白萌萌，楚萝就是个被抛弃的不是吗？现在在这儿假惺惺的干嘛呢。”

　　楚珞用最平静的语气把这个事实的遮羞布狠狠撕开。

　　“楚叔叔和陶阿姨这些年物质上确实没亏待楚萝，可感情上的呢？说出去怕是笑掉大牙，”楚珞看了眼陶莉骤变的脸色，语气含笑接着说，“别不乐意，要我给你举例子吗？哪家当妈的给自己孩子的聊天内容不是责备就是催促。不过也确实——本来待在你们身边的时间就不长，没那么深的感情也很正常。”

　　余光看见白家父母要说话，楚珞止住他们：“你们也不用说什么了，我和你们不熟，以后也不会熟。”

　　白家妈妈眼眶泛红，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伸手一个劲地抹眼泪，语气哽咽：“孩子回来吧。”

　　楚珞客气道：“谢谢不用了。”

　　楚岐山斥责：“你怎么说话的？！”

　　楚珞将视线移到楚岐山身上，微微歪头，笑得很是嘲讽。

　　“他们和你是两个极端，心疼养女心疼得要命。我去干嘛，去给自己添堵吗？”

　　楚岐山直直盯着她，半晌叹了口气，稍微放软了语气说：“你一个小姑娘还没有成年打算怎么做？社会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看似很为你考虑，楚珞却是听出了言外之意——早点回到原来的位置，别给大家添乱。

　　楚家在本市的地位和声望举足轻重，本来抱错孩子这一事就够足够上社会新闻栏目头条，要是再出现“楚萝”没人收留，这不是要把楚家给抹黑致死吗？

　　可楚珞脑壳有病才替他们考虑这些，她含笑道：“问我做什么？当然是读书啊，楚叔叔该不会因为我这点小小的任性不让我读书或者在我高考上动手脚吧？”

　　楚岐山觉得此时此刻怪异极了，眼前的“楚萝”陌生至极。

　　他看着楚珞，眼里的神色复杂难辨。

　　最终，还是开口道：“放心，不会。”

　　楚珞这才满意，她用开玩笑的语气意有所指地说：“别关注我学习啊，多多关注白萌萌才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她的成绩排年级末尾吧，可千万别对我的要求是国内top，对她的要求是上个野鸡大学就行，那样大家可都觉得不行哦。”

　　这话楚珞完全就是故意的。

　　早就看陶莉不爽了，每次一想到陶莉之前发的那些狗屁消息就来气，这下好了，如此“好为人师”的陶女士如今终于可以在她梦寐以求的教育事业中大展身手。

　　楚岐山到底还是见惯了风雨，除了一开始有些诧异外很快恢复了冷静。他问楚珞以后怎么安排，住哪里。

　　楚珞：“住校，存了点钱租房住。”她看了眼楚岐山，“别想多了这可不是你们给的零花钱，你们没那么大方。”

　　楚岐山、陶莉：“……”

　　他们没多说什么，心底觉得一个未成年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这么多年早就被养刁了，能受得了才怪，最后还不是得回去。

　　可这个想法也就仅仅到晏临辞敲门。

　　听见有人敲门，旁人用眼神向他示意，楚岐山说：“进来。”

　　见是燕凛，张伯母有些惊讶，问自己的侄子：“燕凛？你怎么来了？”

　　晏临辞先是挨个打了声招呼，礼貌又客气，然后才回答姑姑：“过来看看女朋友，怕她受欺负。”

　　在众人迷茫、楚珞意味深长的笑容里，晏临辞牵起楚珞的手，环视所有人，平缓而又郑重道：“这是我女朋友。”

　　众人震惊。

　　尤其是金家人。

　　楚珞感觉金黎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

　　楚岐山喊住她，一脸烦躁眉头紧锁，想要问她怎么回事。

　　但楚珞这个时候完全没给他一个眼神，她和晏临辞交头接耳说悄悄话：“东西你收拾好了？”

　　晏临辞含笑，轻轻“嗯”了声，回答她：“我过去的时候那位保姆都帮你装好了。”

　　楚珞感叹：“李姨这速度可真快。”

　　早在他们进这医院办公室的时候，楚珞就和李姨通了电话，让她帮忙收拾点衣服和书本，等会有人回过来拿。

　　她真的是一点和楚岐山他们待在一起的可能性都不想有。

　　“走？”晏临辞问。

　　楚珞点头。

　　楚珞抬眼看向对面的人，笑着道别，眉梢间都是藏不住的愉悦，看着特别轻松。

　　她的目光落到楚岐山和陶莉身上，意味深长地说：“有机会再见。”

　　出门后，楚珞走路都快连蹦带跳。

　　确实，脱离楚家她是开心，但没有那么的开心。

　　她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人，没说话，晏临辞也静静看着她。

　　双方无言笑起来。

　　“刚才你突然说我是你女朋友惊到我了。”楚珞说。

　　晏临辞笑了笑。

　　“怕你受欺负，就你那脾气，招人恨。”他抬手弹了下楚珞不满皱起的眉心，“好歹我现在这个身份还算有点分量，做生意的利益更重要。”

　　楚珞揉了揉眉心，忽然问：“欸我的行李呢？”

　　晏临辞：“我家。”

　　楚珞疑惑：“不是让你带着吗？放你家做什么？”

　　晏临辞理所当然道：“你不住我家还想住哪儿。”

　　楚珞沉默了一秒，就一秒，然后立马变了副神色。

　　她羞涩道：“晏总这不好吧……人家还是个清清白白女高中生。”

　　晏临辞眯了眼睛，说：“醒醒，别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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