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记忆

    那会儿裴青娥在生产巨大的疼痛中晕了过去，脑内已经出现了幻觉。

    在无比迷幻又真实的梦中, 她脚踩着池塘中, 月白的襦裙已经沾湿，浮在绿水上, 飘荡在洁白小腿边，四周是粉嫩娇艳的荷花，她弯着腰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可到处都找不到, 急得她渗出了汗珠, 她伸手拨开一株株荷花, 往另外一边缓慢走着。

    不妨听到有人在低声祈祷：“…老天保佑, 期盼我三哥四哥早日超生, 莫要再来我的梦里了。”

    裴青娥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对着荷花池祈祷，也不明白他三哥四哥是谁, 她只是呆楞楞得站在原地，歪着头天真兮兮地问：“这位哥哥，你在做什么呢？”

    她的脆生生，清亮亮, 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再看那跪在荷花池旁的儿郎，与她一般年纪, 被突然出现的裴青娥吓了一跳，还以为芙蕖花成了精，他跌坐在地上，皱眉问：“你, 你谁啊？”

    裴青娥捂住了嘴巴，眼前的人浑然是男孩模样的宋祯。

    她还未答话，岸上宫女太监纷至沓来，着急呼道：“太子殿下，可让奴才好找啊，诶，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在水里，快些上来吧。”

    裴青娥被人扶着走出荷花池，众人簇拥着她一顿折腾，嘘寒问暖，混乱间抬眼，她看到太子的目光落在她洁白莹润的双足上。

    只有一瞬，他挪开了眼睛，她烧红了耳根。

    场景一换，她到了一间开阔明亮的屋子里，房门大开，院中场院疏朗平整，放置得有木桩，刀剑等练武用到的器具。

    有人放下茶杯，深叹一口气，问她：“柔柔，你若不愿意嫁，爹爹不会强求的。”

    裴青娥惊诧不已，她猛地回头，才发现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身形高大，相貌堂堂，但或许是两鬓斑白，显得人有些颓丧。

    “我，我不知道…”裴青娥垂下头来。她真的不知道，她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让一个十来岁的姑娘顾全国家大义，抛掷自我幸福，她实在无法抉择。

    “不怕，柔柔，”有人握紧了裴青娥的手，她顺着扬起脸来，只见方若君一身男装，潇洒倜傥，眼含温和，与她说：“没事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青娥猛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往门外退，忽而脚下一空，她跌倒在花园的青石板路上，她跪坐在地上，用尽最大的勇气，诉说内心的暗恋。

    她道：“太子殿下，臣女喜欢你，你，你呢？”

    裴青娥惊讶于自己的直白，眼前的宋祯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个少年模样，玉身长立，脸上带着震惊。

    “您或许已经忘记臣女了，臣女却一直，一直记得您。”

    裴青娥在向他表白，向他表达满腹甜蜜哀愁的少女心事，相对于裴青娥的动情，宋祯显得无动于衷。

    等她说完，宋祯伸手将人扶起来，她不敢抬头，不敢直视，她耸着肩，不住地啜泣，宋祯道：“对不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但此事已经定了，不瞒你说，还是我亲自向父皇提议送你去和亲的。”

    裴青娥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听他道:“我这样说，是希望你能死心，我宋祯不是什么良人，忘了我，你能过得快活些。”

    裴青娥慢慢踱出花园，一场暗恋无疾而终。

    她缓步走上送亲的船，挥手间望着岸上的蟒袍太子，想他回汴京，会娶妻生子，会儿孙满堂，会有放在心尖上的人，与她共同主宰秀丽山河。

    可惜啊，他再也想不起曾有个小姑娘，他们在东宫旁的荷花池偶遇，她在燕云故地大胆表白，他们命中天各一方，最终老去，彼此忘怀，一身无缘。

    想到这里，裴青娥的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容，她撇过头，悄无声息落下一滴泪。

    风越来越大，水越来越深，她乘坐的这艘船就要沉了。

    有人说是大风吹坏了，有人说是舱底进水了，裴青娥由侍女护着想要乘坐小船逃走，但还是被一根桅杆打散。

    她被桅杆带着直插进江水中，她的裙袍被死死勾住了，不论怎么样，都挣脱不了，要死了。

    我定是要死了。

    裴青娥这样想着，轻轻闭上了眼睛，死在这里也好，起码我还在故乡，我的身子还是干净的。

    可老天没有让她死，裴青娥再次睁开眼睛，一个男子在水中抽出了匕首，拼命想要割开她的衣裙。

    裴青娥记得他，他是个水手，他在船舱最底层，他眼神总是很闪烁，似乎不敢与自己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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