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来我往低声耳语着， 喝了几杯酒，有喝上头的人插-进来话，“诶，诶， 你俩悄咪咪说什么呢，听见我们刚才说什么了吗？”

　　王宽大咧咧道：“说什么了，说你小子当初那个初恋啊。”

　　一伙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被打趣的人摆摆手道：“我那初恋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刚才在说裴延和杭容，这才是当年的金童玉女啊，哈哈哈。”

　　裴延眼中闪过不耐，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似笑非笑道：“金童玉女？这话形容我跟他不恰当吧。”

　　杭容闻言神色有些黯淡，但又因为裴延的回应而产生不可控制的欣喜。

　　有几个跟裴延比较熟的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便想打哈哈绕过这个话题，但那几人喝多了酒，话题已经朝着情感方向收不回来了。

　　一人艳羡道：“我上大学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种绝美爱情？追男神追了三年，结果连人家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哈哈哈哈，怎么搞得你？连一个联系方式都要没要到？”

　　另一个人说：“嗨，你是不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当年在我们系是出了名的高冷禁欲，每天独来独往，都不拿正眼看人的。”

　　“噢——我有印象，不会是那个谁吧？”

　　那人点点头，“就是林梦以嘛。”

　　裴延喉间一顿，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去。

　　这几人都是在外地或国外工作，对彼此的生活情况都不是很了解，自然也不会知道林梦以后来嫁给了裴延，但跟裴延比较熟的几个却是知道的，此时笑着给他使眼色，一脸等着看笑话的表情。

　　裴延皱皱眉，紧接着听见刚才那人话锋一转问杭容，“你跟裴总当年是怎么认识的？让我学习学习，是怎样浪漫的开始。”

　　“哈哈哈就是，传授传授，这小子到现在还单着呢。”

　　杭容看了裴延一眼，笑道：“我们是通过那时学校开发的软件认识的，那段时间我情绪一直不太好，是裴延每天跟我聊天把我开导出来的。”

　　说到这里，杭容拿起酒杯看向裴延，“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我还是很感激当年的你。”

　　裴延却心绪有些烦乱，提起当年他们的初识，手机里那个脆弱却坚韧、激起他无限保护欲望和爱慕之情的男人，这些年在他心里已经愈发和杭容分割，自从林梦以出现后，连手机里那个模糊的身影都逐渐变得模糊，但他无法忘记。

　　现在骤然被杭容提起，被迫让他再次意识到这两个其实是一个人，裴延拿起酒杯饮下一口，借以掩饰复杂的心境。

　　刚才那人一拍桌子，打了个酒嗝，道：“是那时候咱们学校自己开发的那个软件吗？林梦以也玩了呀！”

　　裴延眉梢一抬，看向说话的人，杭容同时看向那人，瞳孔微微有些放大。

　　那人继续道：“我男神当年也玩那个软件，不过我没匹配成他，他那时候已经有一个固聊了。”

　　旁边人笑他，“就你这样还能追上人家，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那人嘴巴一撅，正欲反驳，裴延突然问道：“他当年的固聊是谁？”

　　“是谁？这我不知道，不过关系应该挺好的，别人插不进去那种。”

　　有人“诶”了一声，“我好像有印象，当年那个软件就是我们社团设计的，我记得林梦以在后台问过客服，那个客服就是我。”

　　那人被勾起好奇，“他问你什么了？”

　　杭容骤然开口，他脸上不知何时变得没有一点血色，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菜都凉了，我们要不要上点主食？”

　　有人刚想开口，就见裴延阴沉着面色道：“他问你什么了？”

　　“他问......哦对，他想让我帮他查他那个固聊的信息，那个固聊好像跟他聊着聊着突然消失了，他想要一个联系方式，看看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然后呢？”裴延沉声问。

　　“但是用户的信息我不可能随便透露啊，就没告诉他，他后来又问了我几次，说不求联系方式，只想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出什么意外，是不是还平安，我看他确实着急，就说帮他查一下，但不会告诉他那个人是谁，后来我就去查......”说到这里，那人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看向裴延，奇怪道：“我以前没跟你讲过这件事吗？”

　　那一瞬间，杭容的脸色几乎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事情将朝着怎样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并且无力阻拦。

　　他听见裴延用压抑克制到极点的嗓音说道：“没有......”

　　那人“哦”了一声，随即脸上浮起兴奋的表情，“当年我一查，那个人就是你啊！”

　　那一瞬间，裴延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裂开了，像是落水的巨石轰然炸裂水面，随即连地底都开始迅速龟裂，无数海水倒灌，在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他大脑嗡嗡轰鸣，眼前更是闪过阵阵白光，这人在说什么？林梦以在当年的软件上和他是固聊？他在那个软件上只跟一个人聊过天，那个人......不是杭容吗？

　　须臾间，许多曾经无法理解的事情浮上水面，譬如当初确定关系后杭容让他删了那个软件，譬如相处后裴延觉得杭容给他的感觉并不像在手机聊天的时候。

　　那如果，从一开始，那个人就不是杭容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裴延的心瞬间凉透了，那他的初恋算什么？那他在杭容那里耽误的时光算什么？那他当年分手后的郁郁寡欢性情大变又算什么？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全乱套了......

　　而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是林梦以，他们竟错过了那么多年才相见，而相见时裴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

　　“裴延、裴延。”“老裴，怎么了这是？”“裴总，裴延？”

　　周围七七八八的声音涌了进来，裴延耳中那阵嗡鸣声还在叫嚣，更深的是心里滔天的怒火和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到底在干什么？

　　“没事，裴总估计是还不知道自己跟夫人有过这样一段缘分。”

　　“啊？夫、夫人？”

　　那几个外地回来的同学都不了解，了解的人笑着说：“你们还不知道吧，裴延和林梦以几年前就结婚了，现在孩子都有两个了。”

　　旁人还欲再说什么，就见裴延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迈开大步跨到杭容面前，一把拎起已经瘫坐在椅子上的杭容，阴冷森寒的目光如一把利剑，狠狠穿透杭容发青的面色，他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暴起一道道青筋，声音像是从牙齿中嚼烂了拆出来，“当年跟我聊天的到底是谁，你不是说那人是你吗，嗯？”

　　还在座位上的众人刚站起来正想阻拦裴延，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顿时定在原地，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来回瞟，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有人喝多了酒唔唔囔囔道：“对啊，你们俩不是在那个软件上认识的吗？我还记得还是一次聚会上，好像杭容说什么你们聊了很久。”

　　其他知情的几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杭容和裴延相识相知的故事当年挺多人都知道，据杭容说俩人是在那个软件上聊了好久，彼此都有好感，然后一见面就确定关系了。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刚才说和裴延聊天的人其实是林梦以，而且看现在两人的态度，裴延一副被欺骗至深的样子，杭容则是彻底说不出话了。

　　“到底怎么回事？”裴延的声音犹如地狱中的恶鬼，一字一顿在杭容耳中响起，拽他衣领的手收紧几分，眼中凶光暴露，“说啊！”

　　杭容此刻像丧失了神志一般，浑身宛如被人抽了骨头，双眼无神，面色惨白，一双嘴唇直发颤，没有半分体面可言。

　　恍惚中他听见周围这些大学同学在小声议论......

　　“不是吧，当年跟裴延聊天的人不是杭容？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估计是他自己编的吧，我就说，当年裴延条件多好啊，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跟他睡一觉，谁想到杭容靠骗把人骗到手了。”

　　“可不是吗，太不要脸了，他想嫁入豪门想疯了吧。”

　　这个谎言当年被他吹得天花乱坠，多年后他不怕林梦以知道，不怕裴延知道，他最怕的，是这些大学同学知道。

　　这个谎言当初带给他的，不仅是和裴延的一段关系，还是无数人艳羡的目光，就像一个亲手织好的幻境，杭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外人如何的夸赞羡慕，有朝一日这个幻境破碎，他收到的只有无数的嘲讽和笑弄。

　　裴延看到他的表情，一切都明白了，如果说此前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现在也没了，当年那人真的是林梦以，而他被瞒了这么多年。

　　他和他的梦梦，从一开始就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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