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扬说家在农村，但海城到底是个一线城市，再怎么偏僻也没有偏到哪里去。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一小段，然后就看到了一片没有拆迁过的、有些年岁的居民区。

　　成片的老房子，墙体有些斑驳，有的是小平房，有的围着院子，也有几层楼，但大都没有多高，像是八十年代的自建房。铁门上爬满三角梅，房子前面的花坛里还栽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没什么高楼大厦的气息，反而带着一种纯粹。

　　桑念几乎没有来过这里，她环视了四周，好几家门口有老人和小孩在说话，不远处还有家门口拴着狗，冲着她叫了两声。

　　她立即朝林乐扬靠近一点。

　　下午的阳光落在地上，留下一地金黄，当街吹过的风带着一股清凉。

　　林乐扬牵着她往里走，穿着巷子，拐了个弯，而后停在一间老房子面前。两层楼，围着个小院子，同样栽着花，只是可能因为没有打理，有点枯枝。

　　桑念跟着林乐扬进去，里面很安静，空气中能看到灰尘的颗粒，确实没有人。

　　桑念住在小区里，开门就是电梯，没有这样单独的小院子，一时觉得有些新奇，“你小时候就住这里吗？”

　　“嗯。”林乐扬回头看她，“为什么是小时候？”

　　桑念愣了下，“可能因为你现在住学校？”

　　也可能是这里一看就没人住的样子，让她下意识觉得已经是很久没人住的模样。

　　林乐扬打开们，“也没错，高中之后我就住宿了。进来吧。”

　　客厅里面同样收拾得很干净，不过好像没有多少生活气息，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也确实没有多少东西。

　　桑念有点疑惑，不过这点疑惑很快因为林乐扬的举动而消失殆尽。

　　林乐扬带她进去自己的房间。比起客厅，这里有更多林乐扬的气息，书架上摆着许多旧书和模型，课桌上除了电脑还有一本大约是刚看过的书，中间夹着个书签，底下露出来一点。

　　桌椅、衣柜、床，没什么太多东西，但因为是封闭的房间，让桑念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随便坐。”

　　“噢。”

　　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件外套，桑念只匆匆掠了一眼，不太多看，然后就看到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三好学生的奖状。

　　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原来你还有奖状？”

　　林乐扬看过去，挑眉：“在你眼里，我这么差吗。”

　　桑念走近去看，奖状上面写着五年级，旁边一张写着六年级，还有个优秀少先队员。那几张纸已经斑驳得不行，上面的字都快要褪得看不清了，也亏得她能看清楚。

　　她扭头看人：“那你小时候的成绩，肯定是要比现在好。”

　　林乐扬也走过来，站在她身后跟着看，“我现在应该也没那么差吧。

　　好像确实如此，只不过跟桑念对比有些强烈，但大学不如高中，没有这么明显的成绩差距，其实只要不跟头部的几个比，的确也算是正常水平。

　　人靠得很近，说话时，热气扑在她后颈上。

　　桑念耳朵立即红了：“没有我好。”

　　林乐扬笑了下：“行，我知道了。”

　　桑念抿唇笑，走到旁边的书架上，上面有成排的旧书，很杂，什么都有，“我可以看看吗？”

　　林乐扬点头。

　　她就随便抽了一本，封面已经有些褪色，页角也有些卷起，不过因为保存得很好，也不见破损。翻开来，还能看见里面偶尔几处批注，只是因为时间过久，笔记已经晕开，看不清楚写的什么。

　　“你写的什么？”

　　林乐扬低头看了一眼，“不记得了。”

　　桑念觉得很神奇：“你不是说你不爱看书。”

　　林乐扬说：“以前爱看。”

　　桑念还想再问什么，后面人走近，林乐扬微微俯身，拿掉她手里的书，“这种时候就不要看了吧。”

　　“那要做什么？”

　　“随便……”他本来没想什么，被这么一问，话在喉咙口转了下，“你说呢？”

　　桑念站在书架前，仰着头，双目对视片刻，空气中忽然就升腾起一丝丝热意。

　　她忽然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林乐扬的家，这是他的房间，身边的每一处都是林乐扬用过的痕迹。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关系，哪怕是真的要做点什么，也不足为怪吧。

　　林乐扬低着眼，房间里窗帘没完全拉开，光线不够，眸光显得有些暗。

　　而他好像又靠近一点，彼此的距离变得有点小。

　　桑念直愣愣的，视线从他笔挺的鼻梁滑下，落在他嘴唇上，而后像被烫到一样，立即移开视线，胡乱道：“现、现在还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

　　桑念张了张嘴，脑子很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甚至有些紧张：“反正就不行，至少要再久一点，我们才刚在一起……”

　　林乐扬低头看她，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说：“我只是想说，我们可以先说说话。”

　　桑念张了张嘴，慢慢的，脸颊涌起一片热意，干巴巴的：“噢。”

　　林乐扬说：“当然，要是你想做别的也可以——”

　　桑念立即打断他：“我没有，你不要乱想。”

　　他嘴角扬着，明显是在逗人。

　　桑念瞪了人一眼，脑子正乱着，她没空多想，就坐在旁边的床上。等她反应过来，又觉得十分不妥，可这会儿再起来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显是自己在意。

　　林乐扬果然看过来。

　　瞥见他的目光，桑念感觉氛围可能又要朝着奇怪的地方发展，立即转移话题：“你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是吗？看起来好像没怎么住的样子。”

　　说完，转头去看人，才发现林乐扬看着她，目光有点奇怪，并没有马上回答。

　　桑念目露疑问。

　　林乐扬的表情还是很正常的，好像方才只是她的错觉一样，他说：“不是，因为他们不住这里。”

　　坐在他床上的原因，桑念正襟危坐着，丝毫不敢乱动。因为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一时没能马上明白过来：“不住这里是什么意思？”

　　林乐扬走回去，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将那本从她手里抽走的书放回她手里，语气如常，就像在说今吃什么一样随意，“就是他们很早就离婚了的意思。”

　　桑念有点愣，“离婚？”

　　林乐扬：“嗯。”

　　桑念没想到自己一问就问到了这么个事情，顿时有点无措，下意识问：“那都不住这里吗？”

　　林乐扬点头：“都不住。”

　　“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

　　好半晌，这个小房间里都没有声音。

　　她刚想说，就算离婚，也总会跟着谁吧，话问出来，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林乐扬说的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张了张嘴，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

　　直到这时，一开始看到这间房子的那种奇怪感才有了解释，她一直以为林乐扬父母是长年不在家，所以才看起来空落落没人住的模样。

　　确实也是真的没人住，只是不是她想的那样而已。

　　她有一瞬间没有很能明白这个意思，大概是有点难以理解，以至于表情有点凝重。

　　好半晌，才开口：“没有听你说。”

　　林乐扬瞧着人，还有心思开玩笑：“怕你不要我。”

　　说得随意且自然，表情如常，姿态也很轻松，好像就是随口聊到而已，表情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桑念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声音有点闷：“是你不要我吧，我追你那么久，你都一直没答应。”

　　林乐扬说：“后面不是答应了。”

　　“那我也追了好久。”

　　“那是我的问题。”

　　她其实还是有些没能很好理解这个意思，可林乐扬看起来好像没怎么在意，她也就不想让他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事情。

　　桑念抬头看着人，想了想，还是又说了一句：“而且，我喜欢是你，跟别人也没有关系，才不会因为这个就怎么样。”

　　林乐扬“嗯”了一声，看着她，眼里有一点笑意：“怎么听起来要哭了一样？”

　　桑念看着人，否认自己心情忽然变得不太开心的事实：“没有。”

　　他是真没觉得有什么，之所以说这个事，也只是不想瞒着而已。他靠着椅背，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反过来安慰她：“要是觉得我有点可怜，要不你抱我下？”

　　他表情温和，眼睫微阖，弯着，带着笑意。好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个可以随口提起的小事而已。

　　好像她这样反而有点奇怪。

　　林乐扬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

　　桑念看着他，忽然就想起校庆那天，林乐扬在台上的样子，孤零零一个人的模样。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站起来。“可以。”

　　林乐扬本来就是开开玩笑，想着桑念脸皮薄，转移下注意力，闻言愣了下，“什么？”

　　桑念在他面前站定，一脸认真：“你要怎么抱？”

　　林乐扬怔了下：“你——”

　　话还没说完，而后人就被搂住。

　　桑念身上带着很甜的香味，像是某种蜂蜜味的沐浴露，丝丝缕缕的钻进鼻腔。像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抱着也没怎么动，过了半秒吧，才像是试探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背。

　　就好像哄小孩子一样。

　　林乐扬没出声。

　　她人小小的，怀抱也不大，圈着人，还在费劲想着怎么安慰人，“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我爸妈有点烦，所以一个人是不是也挺好的。”

　　林乐扬听着耳边跳得很快的心跳声，嘴角扬起一点。他安静了下，而后伸出手，慢慢回抱住人。

　　“是挺好的。”

　　圈着人的手臂力气很大，桑念安慰的声音立即消失。

　　过一会儿，才出声：“反正，我肯定是会一直喜欢你的。”

　　林乐扬没说话，隔半秒，才道：“真的？”

　　“骗你我以后考试都不及格。”

　　“那没有这样严重。”

　　林乐扬忽然就想起校庆结束后的那晚，桑念也是这么跟他表白的。

　　月光朦胧，她小小的身影，在树下摇摇晃晃地走。

　　她仗着喝醉酒占人便宜，信誓旦旦地说会一直喜欢他，让他不信的话可以把自己的话录起来。

　　林乐扬回答了什么。

　　他嘴角扬着，听她的话，然后对着她举起手机：“那我开始录了，你说。”

　　桑念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声音很大，一脸认真，而后不知道是第几次，向林乐扬表白：

　　“我，桑念，会一直，一直喜欢林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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