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苒勾着迟九渊的脖子, 被他抱着落在湖面上时，终于忍不住惊叹。

　　“这湖好美啊……”

　　迟九渊紧绷的心弦略微松了些, 俯身把陶苒放下来, “你要是喜欢, 可以一并带走。”

　　陶苒好奇的蹲下身，发觉这湖的表面确实有一层玻璃似的结界，但又和底下的湖水浑然一体，指尖一触，带起涟漪，小鱼不怕生的围上来，争相轻吻他的指尖。

　　“可以带走吗？”他愉悦的轻笑出声。

　　“可以的。”迟九渊和他一并蹲下，肩挨着肩，像两个好奇小朋友，“无妄海其实是一件法器。”

　　他说着，轻轻一拂袖。

　　湖水终于起了涟漪，陶苒惊讶的微微睁大眼睛。

　　水面之下，呈现出一幅画面，年幼的迟九渊顶着一张包子脸，哭唧唧的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身后站着个面目不清的高大男人，拿着小皮鞭在教训他。

　　“三百年，猪都出栏又轮回成精了！你的修为怎么还没有长进？！”

　　小龙崽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十分狼狈，“呜呜呜……我错了，别打我……”

　　迟九渊：……

　　他似笑非笑的转头看向张大嘴巴的小树妖，“原来阿苒不高兴，是因为想到了我‘不堪回首’的幼年吗？”

　　“咳……”陶苒捂脸，“这湖还会读心啊……”

　　这确实是他方才脑补出的场景。

　　“我幼年时不曾挨过他的打骂。”迟九渊抬手召来两小团柔软的云，用法术定型后做了两个垫子，两人并肩在湖面上坐下。

　　他又一点湖面，那副“小白菜”的场景散去，幻化出新的情景。

　　是五六岁的迟九渊，似乎化形还不熟练，头顶还有一对短短的龙角，一身雪白的短打小衣裳，黑色的小靴子踏出的脚步还有点不稳当。

　　可他小手里已经握着短短的玄渊剑了，正在练习最基础的招式，一下一下的挥剑，小脸板着，无悲无喜的样子。

　　陶苒心疼了，捏了捏迟九渊的掌心，“你那个坏透了的便宜爹，也太心急了吧，这么小就让你修炼……”

　　他突然想知道，迟九渊的生母呢？

　　想来如果母亲在，怎么会看着迟九渊受苦，陶苒抿了下唇，没去探究这个问题。

　　可是迟九渊却主动说了。

　　“阿苒想问我生母么？问也无妨……”他神色冷淡垂眸，反握住陶苒的手，“当年，那位为了生出一条血统纯正的幼龙，找的自然也是和他一样血统高贵的龙女。”

　　陶苒很不舒服的皱眉，对“血统”两个字生出一种厌恶来，他在人界生活的久了，这两个字要是在人和人之间出现，那必然是要引起群嘲的，只有宠物才会以“血统纯正”作为繁育目的吧。

　　可笑那王八蛋老龙，把自己当个配.种的牲口。

　　眉心一凉，是迟九渊的指腹抵上来，很轻的揉了两下。

　　“阿苒，龙族没有那么看中亲情，所以也不必为我难过。”迟九渊语调平静，三言两语交代了后续：“那位龙女在我之前已经有几个孩子了，本身也是情人无数，她觉得当年的帝君长得还过得去，愿意和他有段露水情缘，之后法器换龙蛋，算是……”

　　他停顿片刻，狭长的眸中掠过讥讽，“钱货两讫？”

　　与人类的母亲怀胎十月、吃尽苦头的孕期不同，龙族肉.身强大，幼龙大多数在蛋里完成后续生长发育，所以龙族的孕期很短，加上有灵力在身，生育对她们而言并不是难事。

　　可能也正因为如此，龙女们都没有太大的母性，毕竟幼龙生命力顽强，她们之中有一半也是自己挣扎着长大的。

　　像很多卵生动物，破壳后就要自己独自面对这世界上的所有风险了。

　　陶苒靠过去，抱住迟九渊的腰，在他胸口上蹭了蹭，低声的说：“可你又不是小动物，你是小朋友啊……”

　　龙是有智慧的，迟九渊不是只凭本能活着，懂得多了，就会难过。

　　就像他以前只是棵树，只在乎根须下的几寸土，现在却会为小龙崽感到心疼。

　　迟九渊抱着他，低头吻了一下他柔软凉滑的头发，“阿苒，都是很久远的事了，我已经忘了，只是想告诉你也不必在意，不必小心翼翼的怕我不快，能得到你，以前的缺憾就不值一提了。”

　　大概是为了遇到这么好的陶苒，所以天道提前给了他一些考验罢了。

　　陶苒抬头，很主动的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唇，“好！不想这些了！以后我们每天都是好日子！”

　　迟九渊失笑，扶住他的后颈，依依不舍的又啄了一下。

　　两人在云团上站起身，踏着一湖夜色，走向湖对岸。

　　迟九渊上次回来，检视了一遍玄渊殿，顺手就把这座神殿隐匿起来了，他不喜别人觊觎他的东西，此前是没想起这处宫殿，现在要送给陶苒，自然不能让一群老鼠在旁边看着蠢蠢欲动。

　　所以刚才他们在云层中时，并没有看到那座神殿。

　　而随着迟九渊气息的迫近，闪烁着星芒的寒凉雾气海潮般消散了，结界之后，那座宫殿显现在陶苒眼前。

　　陶苒以为迟九渊的宫殿必然是森冷而庄重的。

　　然而沐浴在如银月色下的玄渊神殿通体雪银，华美而寂静的坐落在无妄海一侧，抬眼望去，一片檐牙高啄，同色拱顶的亭台楼阁还悬着玉铃铛，无风而泠泠作响，雀跃着欢迎来客。

　　迟九渊有些紧张，却不动声色的问：“喜欢吗？”

　　然而小树妖已经直了眼，欢呼一声跑向了神殿。

　　迟九渊笑了，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喜欢的。

　　来时陶苒就想好了，哪怕迟九渊给他一座破庙，他都能夸成琼楼玉宇，毕竟迟九渊在神界的待遇，实在不像很高的样子。

　　可迟九渊真的给他一座琼楼玉宇，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夸赞了。

　　这处住所，迟九渊也阔别已久，也许是他那父亲早就觉得他是个“死人”，所以从来不吝啬对他的赏赐，毕竟等他死了，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收回去的。

　　所以他的神殿除了位置不太好之外，其他的一概都是最好的，加上后来他征战魔界，又带回了不少小玩意儿，看着也有点样子。

　　但他其实都没有仔细的看过这座神殿，今日被陶苒拉着，才逛了个七七八八。

　　寝殿与正殿之间，是一片已经枯萎了的灵植，黑漆漆、光秃秃的枝桠与曲水连廊白玉桥有些不搭。

　　迟九渊折了一根枯枝，指尖一转，那段枯木上生出了两片幽蓝色的卷曲叶子，转瞬却又枯萎了。

　　看样子是没救了。

　　“我以前在这里栽种过几种灵植……”迟九渊解释，“只是这里没有光照，都很难养活，要用灵力小心的温养着，这供养断了千年，它们果然都死了。”

　　他垂眸问陶苒：“阿苒以后可以随便种点什么……”

　　想必小树妖会种果树吧。

　　“当然还种灵植啊。”陶苒不假思索的说：“你以前种，不就是喜欢么？那就还种你喜欢的。”

　　迟九渊笑了笑，牵着他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好，那进寝殿看看吧。”

　　“好呀！”

　　一口应下的陶苒，没心没肺的去推寝殿那高大的秘银熔炼的门扉，没看到迟九渊眼底很有深意的笑。

　　指尖触碰到门，那两扇镂空篆刻了法阵的门便自动开了，带起的风卷起一室的清甜花香，有两朵粉白色的小花，直接落在了陶苒的袖子上。

　　绯色轻纱漫卷，床帐掩映间，隐约可见满床粉白色的小花，甚至从艳红的枕褥间漫出来一些，落在铺了厚绒的地上，被风吹的打转。

　　陶苒：……

　　他沉默了一下，很难以置信的问迟九渊：“这都是我那什么……时候掉的？我竟然还没被你榨干么？！”

　　迟九渊：……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阿苒，结道侣契约这件事在神界也就等同于成婚了，所以我们能不能……”

　　“洞房花烛吗？”陶苒眸光闪烁，片刻后才坚定的抬手，一勾迟九渊腰间的襟口，“好吧！这是大事，我允许你放肆一次！”

　　迟九渊被拉的向前一步，长眉一扬。

　　他其实是想说，能不能先去神界灵契崖那里定下契约……

　　兴许是陶苒今天又对他起了“怜爱”之情，所以才破了例让他放肆一回，

　　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迟九渊是条能抓住机会的狡猾龙，当然不会再说什么先去灵契崖的事。

　　放肆之后再去就是了，要懂得随机应变。

　　阿苒走不动也没关系，八只毕方鸟拉的车正愁没机会亮相呢。

　　于是迟九渊从善如流的抱起小樱桃，大步走向堆满桃花的高床软枕，行走间无声的施了个小法术。

　　陶苒仰躺在桃花堆里时，便发觉迟九渊和他身上的法衣颜色都变了。

　　原本的一白一蓝，现在成了灼灼的红。

　　“啊……”他扑腾了一下，“这样真的和婚服一样了，那我的头发……”

　　他还惦记着自己随意绾的发髻是不是松了，迟九渊却已经先他一步，俯身抽出了那只簪子。

　　陶苒回过味来，懵懵的仰头问：“我们是不是落了个步骤？”

　　他躺在桃花之间，长发如瀑，红衣如火，袖口和领口交叠处的肌肤却白而剔透。

　　那些颜色对比过于靡艳，迟九渊瞬间便暗了眸色。

　　他总算不想最初那般急切了，修长的手指落在陶苒腰间的暗银纹腰带上，像拆一件惊喜的礼物一样，慢条斯理的解开层层叠叠的束缚。

　　陶苒脚趾勾了勾，无意间夹起一朵桃花，淡淡的绯色便染上了冷白的足，他觉得迟九渊现在的眼神实在有点凶，像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了。

　　“真的没忘什么嘛？”他乖巧的笑了一下。

　　“没有……”迟九渊俯身扯落绯色曳金轻纱的床幔，在他耳边哑声低语：“阿苒，你什么都没忘，一切都……恰到好处。”

　　*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我过年了！！！

　　（宝子们，元旦快乐呦！和你们一起跨年好开心呀，么么么~抱起来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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