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何事物都有利弊相生。如此鼎力支持, 也必然带来了某些让主创头疼的双刃剑。

　　躲开了来自金主对于主创的干预，为了让科幻题材真正登上大雅之堂的梦想，主创团队们咬牙与以八公主为首的地面媒体进行了一步又一步的磋商。

　　双方都压着自己的性子，以最大的忍耐度协商着如何能够在不伤害内容的情况下，尽量满足各方的要求。

　　其实，不止《山海》方作出了妥协，从不屑低眉妥协的八公主也作出了最大的退让，让《山海》得到了最为宽容的血腥尺度。

　　但作为地面媒体，播放的时长是需要得到精准控制的。

　　跟网络播放平台不一样，观众们想看什么看什么，你要有本事，一集五分钟或者一集三小时都没有关系。但地面平台不同，叔伯阿姨打开电视没有节目单可选，那都是台里早就已经精准安排好的。

　　每天的黄金时间段会播什么，要播什么，都有一个固定时长，不可能今天来个五分钟，明天来集三小时。因此，《山海》投桃报李，也需要作出时长方面的妥协。

　　要让《山海》的导演李睿来选，剧集里的每一秒钟都是他的命，那都有着别具一格的意义。所以，他曾誓死捍卫他的每一个镜头，包括无声的缓缓滑过尸/身表面的特效细节。

　　但十二集的电视剧，全世界为你让步了几乎整个的十二集，每一秒都曾为你妥协过，你是否真的不能为传统平台的无奈，妥协2分钟？

　　仅仅只有2分钟。

　　《山海》的制片人常宁拍了拍李睿的肩。

　　他是《山海》筹措得七七八八时被李睿的一腔热血感染，而后加入这部剧的。说起来《山海》主创团人人热血，但毫无疑问的是，常宁是其中最最理性的那一个。

　　“世上不如意十有八九，”常宁对李睿说，“但我们这件事情吧，说起来不如意只剩了0.0002。”

　　绝不妥协，的确热血。

　　但过于固执，会不会致人怒火，功亏一篑。

　　常宁揽着李睿的肩，看窗外新升的旭日：“想想去年，没有平台愿意买我们剧的时候，我们想着拿了老板那么多投资拍完，结果没有平台愿意放的心情。”

　　当时四处碰壁，裤裤网也曾质疑画面里那些高清的血腥画面。虽然那时候李睿也曾咬着牙不松口，但常宁知道的，李睿的心里多少有了些动摇和妥协。

　　因为裤裤网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果裤裤网实在坚持，李睿也做好了大刀阔斧剪辑的准备。

　　播出总比不播出好，起码他们的努力能被人看到。

　　虽然看不到全貌，但也比在角落中随着时间腐朽，从无艺人听过看过的好。

　　至少，只要播放就有被人喜欢的机会，而被埋于尘埃就永远得不到被人欣赏的机会。

　　时过境迁，用当初的心情再来看那希望被减少的两分钟时，李睿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常宁道：“这将是第 一部全平台包括官媒、地面同步播出的科幻剧，这不仅会在蓝国科幻剧集史上留下一笔，更能推动我们国家科幻题材的发展。”

　　“我们当初，为什么要砸锅卖铁拍这部几乎没有人看好的题材，还记得吗？”常年问。

　　李睿当然记得。

　　他也还记得，在突然被撤资又拉不到投资眼看着功亏一篑却实在走投无路时，他抱头在桃子娱乐的墙角嚎啕大哭的那天，站在灿烂阳光中背光向他的乔枝也曾问过他几乎一样的话。

　　“为什么赌上一切倾家荡产要去拍这个根本没有人看好，即使成功拍出来了依然有很大可能血本无归的题材？”

　　小姑娘逆着光，整个人仿佛被金灿的阳光镶了个边。

　　桃子娱乐的大厦外，来来往往着许多人。人们大多形色匆匆，面色各异却又有着几乎相同的冷漠。

　　只有这么一个单单薄薄的小姑娘停下脚步走近，也只有这么她一个人认认真真的看完了李睿手里的材料。

　　李睿还清楚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那种既哭又涩的心情，是被全世界当成是垃圾，自己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的确是一堆垃圾时，有人将他轻轻捡起，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心平气和的给了他一次辩白的机会。

　　一次辩白自己不是垃圾的机会。

　　李睿缓缓的向那个小姑娘诉说着自己的梦想和心血，故事的结构以及镜头的解构。

　　他将小姑娘的询问当做了一个向世界辩白的机会，他也很高兴得到了一个极具耐心的倾听者。

　　然而，他没有想到，最终这位倾听者不仅给予了他一个倾诉的机会，更给了他和他的团队一个向世人辩白的机会。

　　成功之后，再次反思苦难，当李睿因为两分钟的剪辑与官媒八公主僵持不下时，李睿终于选择了退让。因为他想起来，他曾经那么迫切的、那么热切的希望被人们看见。

　　只有被看见，才能得到辩白的机会，所有一切的努力才能得到评价的机会。

　　只有站上八公主的舞台，才有机会让这个题材最大限度的得到传播的机会。

　　如果他们之间的争执在更多的分钟数上，李睿或许会拼尽全力的坚持。

　　但，诚如常宁所说，只有两分钟……

　　两分钟而已。

　　……

　　李睿没有想到，两分钟的退让，带来了《山海》口碑的严重危机。

　　*

　　如果说第一季的《山海》，是在最后一集的五分钟彩蛋成功反转封神，那么第二季的《山海》，就是因为最后一集的交待不明而显得逻辑碎裂。

　　评论的两极分化至少代表着一个问题：这一次，《山海》团队没有讲好故事。

　　反转得令人一头雾水，逻辑也让人难以理清。

　　虽然画面看起来仍然带感，节奏看起来仍然非常紧凑，但很抱歉，如果绝大多数人无法理解故事的脉络和逻辑，那么这个故事已然是一个失败的故事。

　　在几个大V影评公开吐槽后，自媒体们开始跟风吐槽贬损这部剧。

　　甭管你有没有看过这部剧的大结局，在那几天只有你还能接触现代文明，还能连上网络，你就能知道全世界都在说：《山海2》特么是个烂尾剧。

　　全世界的唾骂声中，仿佛这部第二季一处优点都无。

　　就像当初《山海1》一步封神，疯狂的赞美声中也丝毫容不下一点审美不同的批评声。

　　张轶熠拉着进度条左看右看，作为自家投资项目之一，她必须非常可观的评价一句：虽然的确很难看懂最后怎么变成那样的结局，但烂剧真的谈不上吧？！

　　她本命谢斌最近新出的那部剧，她边自戳双目边还在努力心平气和看着呢！

　　就谢斌这新剧，都还远远够不上近期最烂！

　　张轶熠拍桌表示：肯定是被对家黑了！

　　张轶熠这边慷慨激昂，那边大门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张轶熠回头一看，是顾乾。

　　顾乾一手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半探了个头进来，朝与张轶熠对坐的乔枝颔首道：“搞定了。”

　　声音柔软，与他一贯张扬的风格截然不同。

　　张轶熠略有些错愕的眨眨眼，转头问乔枝：“搞定什么？”

　　顾乾一手插兜走了进来，拉了张轶熠旁边的那张转椅一屁股坐下：“当然是重要的事情。”

　　“谢了。”乔枝拿起手机边道。

　　顾乾笑道：“客气，这是我的价值。”

　　转头，顾乾日常调侃一头雾水的张轶熠：“欸，你说你的价值是什么？”

　　张轶熠：“？？？”

　　张轶熠瞪眼：“顾乾！你的包袱彻底不要了是吧！”

　　顾乾摊手：“不要了，我那包袱除了被你弟他们坑，还有什么用？”

　　张轶熠：……

　　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乔枝拨通电话，起身从张轶熠旁边走过的时候特地揉了揉她的头。

　　“喂，李睿，你对没有改动过的那版结局有信心吗？……”

　　张轶熠五指当梳，才刚顺好乔枝揉乱的头发，又被起身欲走的顾乾揉了乱。

　　张轶熠咬牙切齿：“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

　　顾乾喷笑：“像个萌宠怎么回事，所以这是你的价……”

　　及时刹住话头，顾乾一闪。

　　张轶熠酒红高跟一脚踹了个空，咬牙切齿道：“都不做人了是吧？！本姑娘也不要包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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