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倦没说话, 目光缱绻温柔地看秦揽。

　　目光从地面往上，秦揽还坐着轮椅。

　　羽绒服里的黑白队服外套大敞, 在两层衣服的叠层中，胸口seckill这个ID跟有光一样, 融进他心口, 烙了个印。

　　秦揽抬头, 朝他笑笑, 眼中有无数力量使程倦相信。

　　程倦嗓子哽下, “我相信他可以。”眼角顿然一红, 指尖摸索过去，跟秦揽勾在一处。

　　叶常手上赛程一扔，咆哮道：“出院刚满一个星期，训练这两天时长和内容都是哄他玩的，我以为你是默认配合我哄他。你们竟然来真的？”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倦。

　　休息室气氛一度紧绷，从玻璃门丝丝缕缕透进来的欢呼，让休息室更加压抑。

　　叶常视线游离在程倦和秦揽身上，知道他们在乎这场比赛，他身为教练，更在乎每场比赛的成绩。

　　他‘哐哐’捶两下桌子，愤然道：“比赛走到这里不争取一把真可惜，程倦你打的这个成绩太好了，至今都一直有希望进列前三。”这话让叶常心口充满自信。

　　可调子陡然往下降，改成闷声劝慰：“但是秦揽，这次你上赛场对你来说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程倦，你不是他男朋友嘛！你得为他接下来想想。明年再来，我们明年再来！”

　　叶常放弃了冠军。

　　他比选手们更希望这场能拿到好成绩，给他的履历增光添彩，这一年的努力不会白费。

　　可比赛成绩之外，是秦揽的身体和名誉。

　　他也是从职业选手下来的，这些东西当时青春无羁，不在意、不重视，等退役下来，才知道那些声誉，是可以等值兑换成金钱、和赛区历史的。这是职业选手的最高价值。

　　将心比心，他希望秦揽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换成纯商业战队，秦揽不想上都要把他按上去。那怕他失误，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老E强无数倍。

　　肖阮咬牙，腮帮子绷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静默着，这次比赛成绩被程倦打得太漂亮了，太有希望了，没人愿意放弃这最后一刻。

　　程倦张嘴，“教练，我们这帮人有几个明年？我有，秦揽有，封季同有，林眉有，老E有吗？”被点名的老E浑身一震，然后就开始耳鸣。

　　“我答应他，我们是什么名次，他就是什么名次。还有，秦揽上次那场娱乐赛打的不好看？这几天训练完成度不高？他伤的是腿，不是手。”

　　叶常张嘴要截断，程倦拔高语音，“我知道，精神力消耗过大，你怕他身体吃不消。有我在，我可以照顾他。他打不了满五场，那就打下半场两局。”

　　叶常瞪着程倦，不解：“你为什么非要他上！”

　　程倦目光瞟向秦揽，“因为他想上，我想跟他一起打下这场比赛，他... ...”

　　秦揽打断：“因为我想要给你撑腰，我要给IF撑腰。”声音没程倦大，却让人听清楚了他的话。

　　程倦嗓子翻涌一阵，什么？

　　秦揽抬起目光跟他对视，随后看向叶常，满脸肃穆，半掺着些隐忍不住的戾气。

　　“TSR在外网推特上攻击战队，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道？把狙我盒子、一枪枪磨死程倦，连同６N围堵我们灭队，这些做成精彩集锦每周更新。真以为我不知道？”

　　所有人静默下来，脸色登时同频变得差起来。

　　TSR擅长搞人心态，这些小片段每周都会夹杂在他们TSR的精彩集锦里。推特置顶，直到下次更新。

　　各种精彩击杀片段，其实不光有IF，每个战队都被剪过。

　　TSR评论区一半都是口吐芬芳，但账号管理根本不理会，继续保持每周更新。

　　秦揽又缓缓道：“程倦知道老E腰伤杀他两局后，TSR下赛直接在推特上＠了中国官方、和各大赛区官方，＠赛委组，以违背电子竞技精神举报程倦。事后明知道老E腰伤硬撑下场比赛，和６N配合夹击时故意吊着老E打。在外网公开嘲笑老E是垃圾，说程倦像妈宝一拖三个废物。”

　　他目光涌着愤怒，两团熊熊燃烧的火喷薄在每个人瞳孔上。

　　秦揽逐字逐字，仿佛要让每个人听清他的决定。

　　“我不是要上下半场两局，我是要上这三天全场总决赛。老E好好休息，随侍准备替我就行。”

　　他看向老E，嗓音放轻：“程倦说给你一个好的退役仪式，我也是这样想的。二连的全球冠军做退役仪式行吗？”

　　老E怔了一秒，随后眼泪直接掉下来。

　　话到这里，所有人知道秦揽上定了。

　　封季同侧开脸，TSR数周的侮辱犹在心头。林眉咬着嘴唇，狠狠瘪声。

　　这次比赛IF遭遇太多，除了默默打出成绩外，他们找不到更好的处理法儿。秦揽在住院，大家半颗心都会往他身上倾斜，加上大量训练，根本没力气和TSR在线上线下逞凶斗殴。

　　这次比赛，所有人像是在沙漠行走的人，不是渴到极致，都不会去喝一口水袋里的水。

　　他们不是忍耐到极致，不会去医院看秦揽。拼了命得挤出时间训练，想打出好成绩。

　　天不遂人愿，老E在最关键点倒了。

　　他们依旧发奋，拿到现在能拼总决赛前三的实力。

　　肖阮和叶常谁不是看在眼里，这次比赛，每个人都比以往拼得多。

　　这八周以来，除了第一周所有人睡满过8小时。剩下几周到现在，没人能安心睡满7小时，或许6小时休息都没有。

　　成绩是从天上掉的？不是，是他们一起一枪一枪打出来的。

　　封季同、林眉要真不行，程倦真扛得动整支队伍的积分？

　　这是全球赛，每支战队、每个选手，都是各个赛区凤毛麟角般的人物，程倦是不能带动整支队伍的。

　　肖阮胸口噎了股气，四肢突然松散，颓力。

　　“你上，我做公关。”预想的后果跟崩塌的泥石流一样倾轧下来，但肖阮觉得自己能撑住。

　　所有人都撑了这么久，辛苦了这么久，压抑了这么久。

　　他摸出手机，走向一边。

　　叶常看看秦揽，又看看程倦，吐出一口浊气。

　　视线越过他们直指老E：“老E你随时准备上场。”再对秦揽说，“你... ...你注意身体，吃不消赶紧叫停，后面工作人员能操作。”依旧忧心忡忡。

　　秦揽点头。

　　叶常视线给到程倦，程倦不用说都懂。

　　程倦蹲在他身前，握住秦揽的手，直视过去：“你真的没问题？”依旧担忧。

　　程倦语调凉下来，“我让你上是觉得你对赛场有执念，上次娱乐赛的准头和这几天训练综合来看，你能上两局，但三天全场... ...”程倦在秦揽视线里软口气，“站我枪后面，我可以。”

　　再不济的秦揽，都比被腰伤影响的老E强。

　　秦揽弯腰揉揉他的头发，“这三天我是来帮你撑腰的，这一个月你幸苦了。要照顾我，要训练，他们还不停挑衅。”你忍耐的足够多了。

　　程倦视线挪开，仿佛那些东西都没什么大碍。但指腹不受控的用力，抓得秦揽有点疼。

　　秦揽轻声：“我们并肩而行，不用谁在谁背后。这场比赛我想了很多年，程倦，谢谢你。”

　　无论程倦什么时候来，在他心里都是如期而至。

　　程倦仰起头，秦揽俯身，亲在他发带中心。

　　气息从发间往下喷薄，贴在他头顶。这种独属于秦揽给他的安稳感，让他分外有力量。

　　“队长。”程倦声音呢哝，带着委屈。

　　秦揽按紧他，“怎么。”

　　“帮我打死TSR，让他们前三都进不来！”这话充满孩子气，秦揽听完笑出声。

　　一点也不程倦。

　　秦揽一本正经分析战况，“TSR目前的总积分挺高，这３天如果稳定输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势必进前三。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

　　“你可以，我知道你可以。”程倦对着秦揽耳朵说到。

　　秦揽正张口，休息室玻璃门被敲响，随后被推开，门口站着一位工作人员。

　　躬个身：“总决赛开幕式马上开始，请到通道口开始准备。”

　　场外骤黑，那种黑蔓延到他们眼前。音乐从游戏经典的飞机轰鸣声开始。

　　这声音像是把他们，一个一个揪上飞机，再随时准备掉下属于他们的战场。

　　肖阮集|合队员，程倦站起身扶住秦揽的轮椅往外推。

　　摸黑中，秦揽说：“队长带你拿冠军。”信心感十足。

　　我要让你第一次参加全球赛就是世界冠军。

　　走出昏暗的通道，所有灯光一下子打在他们身上。全场尖叫，IF的灯牌在黑暗中亮起了一大片，密密麻麻得蜂拥进他们的瞳孔。

　　然后秦揽听到了久违的欢呼声。

　　“seckill ！seckill ！seckill ！”排山倒海而来的声音簌簌落满周身，紧实得包裹住他。

　　程倦按上他的肩。

　　主台开始介绍IF参赛阵容和往期荣耀，林眉把站在后面的老E往前扯一把。即使有腰伤，即使是替补，这些荣誉、掌声与欢呼都该共享。

　　“IF最牛|逼！”

　　“秦神注意身体，IF夺冠！”

　　“A one，希望你第一次世界赛能夺冠！”

　　“林妹妹，钢枪不要怂！”

　　“封哑巴，比赛要开麦！”

　　“seckill，赛场欢迎你！”

　　“老E牛|逼！”

　　最后慢慢异口同声。变成了“IF！IF！IF！IF！”

　　林眉笑着吐：“日了，他们喊的什么。”他拍拍旁边的封季同，“喊你开麦呢。”

　　封季同不甘示弱，眼皮子掀开：“林妹妹，钢枪不要怂。”

　　林眉：“我艹！”作势要扯他。

　　要闹起来时，程倦往后扫眼，“上场。”

　　黑暗中，灯光给他们铺路，直通最高处的赛台。

　　这一切，秦揽觉得恍如隔世。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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