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件事好不好。”
“少说废话。”
“你瞧如今我爹远在潼州，我在这宫里也是无名无分同行尸走肉了，看着我们打小相识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如你学那观音发发慈悲普度众生，放我出宫，如何？”最后几字我说得极轻，小心察着赵舜的神色。
“高应翡。”他不轻不重唤了我一声，我小心翼翼凑过去，被他一把捏住了脸，“你可真是个蠢货。”
我心中不服，想着我这算是痴人，和蠢是反着境界来的。我笑笑，扯开赵舜的手道：“说笑罢了，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将来你驾崩了还得给你陪葬。”我一楞，本性放得太快没止住嘴，硬着头皮想趁他没反应过来赶紧溜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后领。
“晚上到我寝殿来，”他站起身来，道：“一个人来，毕竟你废后的身份在，说出去有碍视听。”
他说完便走了，留我一个人在毛球堆里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当晚我偷偷摸摸地去了，为表示严谨专门翻了窗进去，见他半躺在床上翻着书。他见到窗前探出个鬼头鬼脑的女人头来，没脸看过来，抚了额道：“你爹才离京几日，这几年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么快全不见了。”
我翻身进殿，他放下书拍拍床侧示意我过去，我乖乖多倒床侧站定。他把书一放，一把把我拽进了被子抱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肩头道：“就这样，不准动。”
我不敢动，他说：“这几日睡总是不舒服，想来在你那时总是睡得熟些，拿你过来陪陪睡。”
“许是我的床硬些，对腰骨好……”
“闭嘴，再多活你白日说的事我便不考虑了。”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赵舜的嘴，骗人的鬼。谁家姑娘进了这宫门还能再踏出去的，我不说话了，静静听着他的吐息声。他将我抱得实在太紧，好像要把我整个人揉进他身子里去似的。我贴在他怀里，他像个小娃抱着心爱娃娃，酣睡了也不肯松。我就随着他的气息也逐渐入眠了。
没有梦，周遭安静得听得见风撩动帘角的声音，有猫在拱我的脸。我睁开惺忪的眼，天还未亮，只泛了点鱼肚白。一只花猫趴在枕边乖乖叫着，却不见赵舜。我拎起猫来左瞧右瞧，难不成是赵舜现原形了？可这眼神太憨太乖，不像是他。
我瞥见了猫身下面压着的青铜令，泛着阵青色冷光，这原本该在赵舜手上。我在殿内四处唤着赵舜的名字，无人应我。
手里的玄武令冰凉透了，我独自走在灰蒙蒙的宫道上，黎明前的风也凉得刺骨。朱墙金瓦都蒙上了一层雾气，整个皇宫都漫着晨雾，只有我一个人慢慢踱在青砖上，像是一场大梦。
玄武门为我打开了，没有光，只有触不到的雾气朝我泛来。我却像是只窥见洞光的老鼠，要从这小小的洞钻出去。雾的尽头有东西在等我，随着走近一点点现出轮廓，是匹红鬃骏马，仰着头鼻子喘出白气，踢着它健壮的马蹄。
我握住缰绳，翻身上马，腰间别着的是白玉长剑，胯下一蹬，骏马便如风般驰了出去，马蹄飞快如流星，眼前所有景物都向后退去，宫门御街，丞相府，上京城，通通都向后退去。眼前是苍茫茫万里河山，大风扬起我的衣袖，我恍惚，太过恍惚了。城门大开着，马蹄踏散了雾气，天边朝阳给群山镀了层金光，我瞧见了山河的轮廓。
赵舜呢，我才发现这个梦里缺了什么，我往后望去，瞧见了重重宫宇，锁着一个真正不得而出的人，守着他不得而见的河山。
所以那晚他比我清醒，他一直都比我清醒，在装疯卖傻的一直都是我。我被高阁锁住，被宫门锁住，但我最怕的，是被赵舜锁住。那样我的一生，会把所有山河的梦都忘却。
“我要做女侠，仗剑天涯。”
原来那个冬日红幔垂舞的夜晚，有人听见了我的愿望。
“昭起三年春，废后病逝，皇帝念其生前仁德，追封为敦肃皇后，葬入皇陵。”
“那老宫女说的出逃的人是谁？？”
“那是皇帝的心上人，不是出逃，而是被放生茫茫山河了。皇帝独自一人坐对着重重殿宇，他的红马载着他心上的姑娘奔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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