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夙夜用俯视的角度看着整个世界, 雨幕之下，看不清山川, 看不清树木。

　　万峰之巅, 一个白衣人跪坐在地上，雨水顺着脸颊的轮廓流了下来。

　　“你就这么走了？”他声音沙哑, 声音低沉。

　　而方圆万里, 是虚空中涌现的力量，刮擦在身上, 像是刀割一样疼。

　　雨一直下, 这座山周围寸草不生, 万俟夙夜前后看了看, 正是枯山, 是他飞升而去以后的枯山。

　　而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正是燕知予。

　　第二天, 天光大亮。

　　无为, 栖风, 墟上烟一起来，要将遍体鳞伤燕知予带走。

　　燕知予还倔强着不肯离去。

　　最后是被无为敲晕，墟上烟带回丹鼎派, 让他休养了一年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

　　是了, 他伤的太重，修为倒退太多。

　　而后就是的等待。

　　燕知予等在这世间, 等待着，等无为、栖风、墟上烟都飞升，离开这个世界, 去找寻更多，他还在等待。

　　终于，这个世界迎来了第一次末法时代，修真者开始无法飞升，强者被时间消耗着死去，他还在等。

　　而后是就世界的荒芜，开始没有生命，后来天道也消失了。

　　茫茫无际的空间开始缩小，最后化成一片虚无。

　　固守一方天地，等着一人归来。

　　却直等到天荒地老，也只等到世界变成一片虚无。

　　天道消亡以后，他是天道。

　　世界陨灭以后，他自己一人，就是世界。

　　不知道多少时间，燕知予的修为已经强大到在虚空之中能拨动任意世界，他孤身行走，寻觅。

　　不曾停歇。

　　“这是师徒情？”万俟夙夜诧异的问道。

　　再看燕知予的时候，他也难免换了一种目光。

　　玉佩咂舌：“没料到了你是这样的宿主。”

　　“我也没料到这世上有这么轴的孩子。”万俟夙夜说。

　　玉佩说：“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时间点能进入，如果你没有回来，这个故事就是世界以后的发展，世界也就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万俟夙夜听着玉佩的说法，心中泛起酸楚，明明与燕知予还像是陌生人，看着他一个人，在天地之中寂寞的等待，会有一种自己辜负了他的感觉。

　　“只是我不出现，就会发生这样的剧情……”万俟夙夜说着：“说到底，这些都是发生过一次的是吗？”

　　他离开后的，真真切切，有一个人等在这个世界，时间、空间都在变换。

　　只有他没变，一直等、等……

　　玉佩沉默着，终于说：“是。”

　　说不上来是万俟夙夜的错，他自己也知道他修炼大自在道以后，确实是冷心冷情。

　　不知道身边人的情感，不想感受别人的情感，也要把自己的情绪都封闭起来。

　　玉佩问：“还要看以前的回忆吗？”

　　万俟夙夜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那么万俟夙夜的经历就是这个世界主线故事。

　　“来吧。”万俟夙夜说着。

　　万俟夙夜正在读取世界信息，而燕知予眼中的他就像是在发呆。

　　半敛着眼，眼神柔和，嘴唇紧抿，唇色很浅。

　　燕知予看着他，不由的咽了一下口水，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后，他转过去头，心脏嘭嘭直跳。

　　不知道从那一时开始。

　　是在枯山上生活的日子里，还是离开枯山，被他牵挂的日子。

　　或者是师父开始追寻心中大道，越来越冷漠的时候。

　　追根到底，每一个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儿，在心里就像滴下一滴水。

　　慢慢汇聚成水洼，后来变得汹涌。

　　万俟夙夜得到的信息。

　　他是一个散修，无门无派，但是命途多舛，走到哪里都会碰上血气方刚的年轻修者叫板，万俟夙夜不惹事儿，也不怕事儿，从来没被人制服过。

　　修为达到元婴，他已经是一名出色的符修，器修，丹修，剑修。

　　名不见经传，却是个举世无双的天才。

　　美颜女修投怀送抱的事儿，更是不胜枚举。

　　然后他收了四个徒弟。

　　大徒弟无为假不正经，母亲是青楼女子，母亲病死在乌七八糟的勾栏院，他就被赶了出来。

　　小小的人就油嘴滑舌，但是万俟夙夜就喜欢听奉承话。

　　守他为徒，做了自家大徒弟，传授了符篆。

　　二徒弟栖风掉钱眼里的。

　　他自小出身穷苦，心地善良，只是家里人都死光了，只剩两间破屋，一亩田地。

　　七八岁时遇见天寒地冻大雪封路，他救过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明明他也饿的皮包骨头了，却没见死不救。

　　一根懦弱，一个活泼。

　　懦弱小孩身上有一块玉珏，是凡俗界皇帝的信物。

　　被活泼小孩发现了，小孩年纪不大，心思却脏的很，杀人夺物，而后还要将栖风灭口。

　　幸而遇见了路过想要借口水喝的万俟夙夜。

　　万俟夙夜当然不是口渴，而是听见了呼救声，闻见了血腥气过来看看。

　　那时候他还是个爱多管闲事儿的主儿。

　　帮着瘦弱的小孩将这年纪小小就会杀人的小畜生送到官府，凡俗界的事儿交给凡俗界处理。

　　万俟夙夜看着小孩孤苦无依，心生怜悯，就收为徒弟。

　　栖风又央求万俟夙夜带他去京城，将玉珏还给皇帝。

　　而皇帝见到玉珏，老泪纵横，不管栖风怎么解释，一口咬定栖风就是他失散多年的皇子，要是不是万俟夙夜拦着，早八百年前，栖风就睡进黄帝陵寝，成为富国强民的好皇帝。

　　比起当皇帝，栖风更喜欢挣钱，一边学练器，一边开店。

　　墟上烟比起前面两位的出身……也没好到那里去。

　　丹鼎派是清河郡传承千年……小宗门，墟上烟是家中长子，出生身上就有一种天生灵火作为本命丹火。

　　灵根属火，性子打小就冷清。

　　炼丹一途上顺风顺水，所以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直到万俟夙夜带着两个小拖油瓶路过丹鼎派。

　　主修炼器的栖风，轻而易举将这个骄傲的小丹修碾压进尘埃里。

　　不服不行，墟上烟就跟着万俟夙夜离开家，开始了他的历练。

　　命运弄人。

　　墟上烟不在丹鼎派的时间，丹鼎派遭人上门寻衅。

　　小宗门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

　　可笑是仇家里小辈吃了丹鼎派的帮助突破的丹药，却还是死在了雷劫之中。

　　赵氏一门。族中有合体大能。

　　哪怕都知道丹药本来就是辅助，都知道丹鼎派这是无妄之灾，却没人敢伸张正义。

　　仗着修为高强，失去亲人悲痛，却用杀人来泄愤，禽兽不如。

　　墟上烟本来道受挫还没痊愈，又遭大仇，而敌人是强横大乘修士，当时他一介筑基丹修，完全不是对手。

　　困顿愁苦，万俟夙夜看着，只觉得心疼。

　　栖风初出茅庐，在擒风楼上货。

　　突破合体期，帮助心境顿悟的三清太虚丹；医治沉疴，使修者更好对抗雷劫的破茧丹；可遇不可求，祛除杂灵根，造就天才的清浊丹药……

　　甚至还有写有功效的丹方，想要的可以定制。

　　有人询价：“太虚丹怎么什么价格？”

　　栖风店小，擒风楼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也就他一个人忙活，一边用抹布擦拭着，一边说：“清河郡赵氏，他家一位大乘期修者的性命，换一枚，活口更好。”

　　那人一愣，大乘期修者怎么是说杀就杀的。

　　可要是真的比起来，一名大乘期修者的性命还真的没有一枚太虚丹值钱。

　　越是顶尖的修者，进阶的难度越大，十个大乘期中能有一个进入化神都是奢求。

　　倘若杀一个大乘期修者就能换来多一份可能，又为什么不去做呢？

　　只是，同样是大乘期修者，真的动起手来，谁输谁赢，就都看运气了。

　　但是有要丹药在，就不怕没人去给赵家找麻烦。

　　见到赵家只剩下几个小残兵败将，苟延残喘的时候，墟上烟第一次哭泪流满面。

　　他从来不善表达这些，可是师父看见他的愁苦，就出手替他收拾了那些仇家。

　　这份恩情铭记于心，他日结草衔环的报答。

　　至于那些赵家的逃出升天的人，不是没想过报仇，只是丹鼎派重建，成为一方独的的宗门势力，丹修们从来势弱，丹鼎派规定，一些珍贵的丹药，需要的就不是钱财，而是心魔誓言，要供炼丹师驱策。

　　一开始修者还不愿意，后来丹鼎派还有一条炼丹师等级制度，有人专门测验炼丹师的炼丹能力。

　　根据等级颁发印章。

　　凭借印章才能在擒风楼买卖丹药，还有额外折扣。

　　能从铁公鸡栖风身上拔毛，也就他们师徒四人。

　　这样的大方也不是次次都有，在擒风楼喝茶，都要喝墟上烟带来的，就能知道他抠门成什么样子。

　　而后就是燕知予。

　　万俟夙夜转头看了看燕知予。

　　“知予。”万俟夙夜唤了一声。

　　“师父？”燕知予唇角含笑，眼角带羞。

　　万俟夙夜发呆多长时间，燕知予就偷偷看他多长时间。

　　眉眼精致的像画出来的一样。不，他可能比画还要好像。

　　完全看不出记忆中样子，大雪纷飞在枯山，穿成白色雪球的小孩儿，张开双手，奶声奶气叫着：“师父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Ccc子昀”,灌溉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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