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要是我们对你有想法，早就动手了。”女巫族长莞尔一笑，觑着他打趣，“还有，您的护花使者不也在这里？”

　　纵使是讲人类语言，但女巫族长吐词流利标准，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沈书瞳在心里把随手卖部下的黑镜男嘀咕了一万遍木天蓼，余光扫过恶魔，看他仍旧一脸云淡风轻，便也暂时按兵不动，重新坐下来。

　　“那您能告诉我什么呢？”他说。

　　女巫沉默，挥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了出去。

　　“那个预言的伊始，你想听吗？”

　　族长并不年轻，长发已经斑白，瘦小的透露被巨大的女巫帽挡去一半，在茶杯升起的水雾后面慢悠悠地说话，倒给人一种在讲鬼故事的错觉。

　　沈书瞳却没被唬到，反而眼前一亮：“愿闻其详。”

　　他来到女巫位面，本就是想打听这个消息的。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就长话短说。女巫位面也曾有过一位和你同样精神力强大的公民，她也记不住别人的名字。”

　　精神力EX级的存在，竟然还有一位？

　　沈书瞳心中波涛翻腾。他按下惊讶，问道：“这个人，还活着吗？”

　　“很遗憾，她应该已经去世了。”

　　沈书瞳略微失望，但也无可奈何。他想了想，又问：“您说那名女巫和我一样都记不住名字，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不过，据本族医师的推测，精神力源于大脑。若是源头体积较大，或许会压迫语言的管辖域，造成姓名识别障碍，这是目前我们所能够得出的最可能的结论。”

　　女巫的解释在沈书瞳意料之中。

　　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的怪病有所猜测，也有想过是精神力方面的原因。

　　他垂着睫帘，将原本的希冀收起来，一丝惆怅划过心头。

　　据他所知，放眼所有位面，似乎都没有把精神力从脑部移除的技术。

　　“但也是最近几年，我们才做出这个结论。那位公民——我的某位族姐出生时，与常人的差异太大，又难以记住别人的名字，而那时的族长并没有加以重视，只把这当成一种怪病。我的族姐为此受到许多歧视与误解。关于此事，当时的决策者自然有责任，没能及时加以制止。”女巫道，“所以后来，她铸下大错流亡在外，我们难辞其咎。”

　　“铸下大错？”沈书瞳似乎听出了什么。

　　“她凭借自己EX级的精神力，变成了无比强大的怪物。她杀了当时女巫族的掌权人，也就是我的母亲。”

　　沈书瞳一愕，歉然道：“抱歉。”

　　女巫抿着淡淡的笑，朝他摆手，脸上却越发沧桑：“我倒不怎么恨她。这件事过去很久了。那时也是我的母亲替她武断下了定论，使她受全族嘲笑。她怀恨在心，我也不难理解。”

　　“那……后来呢？”沈书瞳问。

　　女巫绕了一大圈，也讲到那个预言。

　　接下来就该是重头戏了。

　　“后来，我们为了把她抓捕回位面，就放出了某个谣言——”女巫族长深吸一口气，“得EX级精神力者永生。”

　　谣言？！

　　沈书瞳一愣，转头看向恶魔。

　　恶魔听得入神，见沈书瞳盯着自己，笑着问：“怎么了？”

　　沈书瞳猛然被这重磅消息击中脑袋，正心思一团乱着，听他问话，忽然不知该怎么说，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女巫继续讲下去：“为此我的族姐在各个位面流窜，东躲西藏，隐姓埋名，最终横死异乡。她在死前差人给女巫位面送了信，我们才发现她的踪迹，将她的遗体带回位面来安葬。”

　　沈书瞳恍恍惚惚，犹在梦中：“所以，‘预言’彻头彻尾只是个幌子而已？”

　　女巫大概是上了年纪，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才恍然发觉，眼前的人类似乎是她们前朝往事的受牵连者。

　　毕竟从任何角度来说，这个预言的分量都太过惊世骇俗了。

　　无论是它的提出者，抑或是它的内容。

　　彼时这个流言在三千位面广为流传，纵是强大如她的族姐，都因担惊受怕而过早地死去。她们也不会料到，在数百年后的今天，人类位面也会诞生一个同样拥有超人精神力的孩子。

　　为确保出访的隐秘，调查部在女巫位面逗留的时间并不长。沈书瞳上车之后，涡轮发动机的声音便缓缓响起来。

　　他回过头，透过窗户看不远处女巫族长与黑镜男握手话别，女巫似乎察觉到他的眼神，稍稍转过了脸，沈书瞳回以一个微笑，随即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要他一下子接受现实，还是有点困难的。

　　就像古时的匹夫怀揣一块价值连城的璧玉，卖不出去，又不能扔掉，还得每天小心翼翼地避开别人的眼光；某天，忽然有人告诉他，他的玉其实是假的。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还是会对他的假玉虎视眈眈。

　　恶魔正站在他的身侧。余光瞄到沈书瞳复杂的眼神，嘴角弯起饶有趣味的弧度。

　　之前也盯着他，现在也盯着他，还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

　　人类都这么别扭吗？

　　“这位先生，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恶魔本存心想戏弄沈书瞳，这句话来得毫无征兆，沈书瞳被他冷不防地一问，一时有点懵，憋在心里的疑惑直接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会当场翻脸……”

　　“怎么说？”

　　“你不就是冲着这个预言来的？”沈书瞳稍稍垂着头，“现在女巫族的族长亲口说这是个谣言了，你对我也没兴趣了吧？”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沈书瞳睁着眼睛，一脸茫然。

　　“这个言论传出的时候，我的部下就动身去女巫位面调查，并且回来向我禀报了。”恶魔笑眯眯，“我比你知道真相，还要早一点。”

　　沈书瞳一时失语。

　　所以，此人知道这是谣言，但是看风凉似的站在一边，什么都不提醒他？

　　……算了，他应该习惯了。

　　恶魔又说：“不过，我还是蛮好奇的。你在她把事实讲出来之后，就没有感到一丝恐慌吗？”

　　“什么恐慌？”沈书瞳迷茫地顺着他话头问。

　　恶魔忽然凑近他的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被我抛弃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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