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位面没有白昼，漆黑的天空永远悬垂着一轮孤寒的血月。

　　沈书瞳原本是不情愿来恶魔位面的。

　　长老会想不想见他，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这却是他事后才生出的想法。

　　当恶魔问他去不去恶魔位面之际，沈书瞳不知怎么的，看着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睛，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

　　就好像中了邪术似的洞中仙。

　　恶魔位面鲜少见到各种交通工具。与人类不同，恶魔族的肉翼足够发达，使得他们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飞跃漫长的距离，且身体强健与否，也是评价一只恶魔社会地位高低的标准之一。若非必要，恶魔族绝不会借助外物工具。

　　唯一的位面出入口开设在距离长老会所在圣殿颇远的地方。恶魔让沈书瞳坐在自己肩上，展翅飞向渺茫夜空。

　　沈书瞳一边扶稳，一边好奇地眺望四周，心生感慨。

　　人类位面不愧是人口密度最高的位面。单拎出他到过的其他位面，恶魔、精灵、女巫，都是地广人稀。飞了半天，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他自然不会知道，其实恶魔族的数量并不像精灵与女巫这么稀少，而是居民们远远感应到君主的来临，因此自发退避。

　　不久，圣殿尖长的血色穹顶钻入沈书瞳的视野。

　　恶魔族的一切建筑物都是依暗黑诡谲的风格设计，看上去格外奇异。沈书瞳在宫殿外面望了许久，才跟着恶魔走进去。

　　长老会是组成恶魔位面监督体制的关键一环。说是关键一环，但由于这任的君主强大之余又太不好说话，落到他们手上的实权不多。

　　沈书瞳对于长老会的认知仅限于人类位面的相关材料。他记得自己和长老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与恶魔也只是私人恩怨。

　　十八岁之前他一直过得好好的，为什么最近忽然有了吸引恶魔族的体质？

　　恶魔觑见沈书瞳正低头沉思，稍作猜测，暗笑一声，解释道：“我很少在异族人身上花太多时间，你是头一个，所以他们很好奇。”

　　沈书瞳恍然。

　　基于恶魔乖张臭屁的个性，这倒也说得通。

　　他舒了口气，又立刻紧张起来：“可我对你们的语言一窍不通……”

　　在沈书瞳眼里，待人接物一直占据重要的地位。纵使对方是恶魔族，他最先想到的字眼也是“要礼貌”、“尊重别人”。更何况他还是被恶魔“请”过来的。

　　可是事发突然，他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恶魔一想到沈书瞳当初见到杀气腾腾的他也礼貌地用了敬称，更觉得有意思。

　　“有我呢，等他们问你的时候，你就说……”

　　他轻轻吐了一个音节，等沈书瞳学会，才方才让守门士兵推开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桌，十多名毛发花白的老年恶魔绕桌而坐，见到恶魔走入，齐刷刷地站起来行礼。沈书瞳见此壮景，不觉一愣。

　　恶魔却视若无睹，牵着沈书瞳的手走过他们跟前，将一张绒凳移出来，优雅地俯下身，向沈书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书瞳早就习惯恶魔时不时脑筋不正常了，然而长老们眼睛瞪得发直，似乎见到从未阳光普照的恶魔位面升起了太阳。

　　他们的王，竟然心甘情愿地给一个异族人，搬凳子？！

　　沈书瞳被长老的目光盯得发毛。他坐下来，拘谨地向一干老年恶魔族点点头，余光撇向旁侧的恶魔。

　　这些长老的目光好像都要把他杀了一样，可罪魁祸首竟然还在悠闲地看戏？

　　在这一刻，他终于又感受到所谓最强种族的威压。他自认为格斗水平尚可，虽然比不过恶魔这种战斗力逆天的存在，但与几个普通的恶魔对垒，也不会落了下风。但坐在这里的都不是善茬，每个人的气息都强得好似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恶魔终于慢吞吞地注意到部下对于沈书瞳的不敬，寒冰似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庞，长老们打了个寒噤，赶忙收起了下马威，暗自惊讶。

　　王上竟然对这个人类如此爱护，莫非……

　　真如传闻所言那般？

　　大长老露出探究的眼神，正巧沈书瞳也朝他看过来。大长老挤着脸上僵硬许久的肌肉，努力扯出一个正常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和蔼一些，开口说——

　　他确实说了一句话，但内容是什么，沈书瞳听不明白。他看了看恶魔，恶魔转过身来，低声给他翻译。

　　“他问你是不是叫作沈书瞳。”

　　于是长老们都看到，这名人类青年停下与他们王上的交头接耳，睁着亮闪闪的眼睛，应了一声“是”。

　　全体长老忽然觉得心脏被狠狠一撞，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震惊、欣慰与悲伤揉杂在一起的复杂神情。

　　沈书瞳不会读心术，却也觉得纳闷。他感觉事情并非恶魔所说的那样简单，但余下的时间里，恶魔与长老会都在讨论其他事宜，他只好压下疑惑，等会议过去，才问恶魔。

　　恶魔预料到他会问起来，在回答前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迎面走来一名恶魔族的少女。少女的容貌、身材与比例即使放在美人堆里，也是极其出挑的存在。她提起裙摆，恭恭敬敬地向恶魔屈膝，余光却粘在沈书瞳身上。

　　恶魔捕捉到她不安分的眼光，皱着眉放出气势，吓得少女慌忙退开。

　　沈书瞳觉得少女对他抱有隐隐的敌意，却对恶魔的怒火有些困惑。

　　恶魔道：“大长老的后裔。就是问你话的那个。”

　　沈书瞳哦了一声，望向少女仓皇离去的背影。

　　“这些老头子原本请我回来一趟，是想让我认识一下他们的孙女。”

　　沈书瞳听着，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妙。

　　“逼婚？”

　　“他们还不敢，只是嘴碎。”恶魔揉了揉沈书瞳的脑袋，“我说在异位面已经迎娶了妻子，他们非要见一面。这个时候，多亏你比较好用。”

　　沈书瞳听到最后差点跳起来：“好用？！”

　　恶魔握住人类青年挥向自己的藤鞭，也不管淬着剧毒的刺扎进掌心，眉眼含笑，低下头，伏在沈书瞳的耳侧。

　　“但如果是我的王后，你想当也不是不可以。”

　　趁沈书瞳失神，恶魔在他额上一吻。

　　他不是在说假话。

　　与其和宫殿里任何一个同类皆成眷侣，他宁可选择他的男孩。

　　如此漫长的岁月里，所带给他的皆是欢欣者，只此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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