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短信林菀没回。

　　我不清楚你还能做点什么, 就像我不明白, 自己到底能为你做什么？

　　在没有任何能力的时候，逼退自己的, 不仅仅是勇气。也许长大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现实妥协。

　　再次见到颜昱，是隔了一个礼拜的周三晚上。

　　林菀放学回家, 刚把自行车停到门口，就看到一辆墨蓝色的玛莎拉蒂从路口开了过去。

　　那辆车在颜奶奶家门口缓缓停住了。

　　驾驶位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走到车子后方, 毕恭毕敬的拉开了车门, 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穿着西装的男人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回过头朝车里看了一眼。

　　中年男人绕到另一侧把车门打开，里头的人好像是在闹别扭，拧着没动。

　　穿着西装的男人说了一嘴什么，扭头大步朝屋里去了。

　　中年男人一直一手扶着车门半弯着腰耐心等着, 车里的人僵持了片刻, 终于还是出来了。

　　是颜昱, 戴着一顶纯黑色鸭舌帽, 帽檐在他眼睑处打下一片厚重的阴影。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着很平静。

　　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车门合上了。他偏了一下头，视线转了过来，正巧撞见林菀站在路的另一侧看着他。

　　一条窄路，像是隔了一条银河, 没有传说中的鹊桥。

　　林菀看不大真切他此刻的表情，只看到他似乎是怔了片刻，低下头把帽檐往下压低了些，遮住了眼睛。

　　他在隐藏自己的情绪，林菀知道，他一向这样。

　　颜昱又朝她看了一眼，跟着进了屋。

　　颜卫浩已经在他房间坐下了，点了一根烟，目视着颜昱进门，口中正吞云吐雾。

　　“把门带上。”他轻抬了一下夹着烟的那只手，嘱咐了一声。

　　颜昱看了他一眼，反手把房门关上。

　　走到书桌边坐下，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支笔，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把玩。

　　颜卫浩盯着他看了一阵，又缓缓抽吸了两口烟，才问他：“这次，又是在为什么抗争？”

　　没有回应。

　　“因为转学的事？”颜卫浩吐出一口烟，磕着垃圾桶抖了抖烟灰：“还是因为那个女孩子？”

　　颜昱指间转着的笔停住了。

　　“叫林菀？”颜卫浩手里的烟朝左手边指了指：“就是那边一个寡妇家的女儿，是吧？”

　　颜昱用笔顶了一下帽檐，抬眼看他：“嘴巴，干净点。”

　　颜卫浩没计较他这带刺的说话态度，他从不做无功而返的生意，压着脾气轻笑了一声，算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寡妇”这个有些不太友好的称呼。

　　“你这固执的臭毛病，跟你妈还真像。”颜卫浩淡嘲道。

　　“别拿我和她作比较，你和她，我谁都不像，我只像我自己。”

　　颜昱把笔抛回桌上，看着他，语调不善。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安静的跟我走，要么……”颜卫浩顿了顿，敛了眼底最后一丝笑意迎上他的目光，挑衅道：“我不介意用那个无辜的女孩子当筹码逼你跟我走。”

　　颜昱不吵不闹的盯着他的眼睛沉默良久：“你还真是个商人。”

　　“我要不是个商人，你这吃的穿的，难道都是大风刮来的吗？”颜卫浩看了一眼手边震了好几次的手机，索性直接关了机：“希望她成为你任性的牺牲品吗？”

　　“你别动她。”颜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跟你走。”

　　“以后不要再玩这种幼稚又无聊的离家出走把戏了，一点意义都没有。要跟我谈条件可以，等你翅膀硬了，我随时欢迎你过来和我面对面的交易，毕竟我是个商人。”颜卫浩扯着嘴角笑了笑：“我是个商人，一直是。你是我的儿子，总有一天也会成为我这样的人。”

　　颜昱别过脸看着窗外：“不，我一定跟你不一样。”

　　“拭目以待。”颜卫浩不冷不热的吐出四个字，掐灭了烟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走吧，我的时间都是钱，耗不起。”

　　“明天……”颜昱垂了一下眼，声音难得软了几分，像是在提出请求：“明天我会自己坐飞机回去的。”

　　“行。”颜卫浩也没强迫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逾期不候，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颜昱没接话，听着颜卫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门没关严，他听到屋外有零碎的说话声，没能说上几句颜卫浩就匆匆道了别。

　　外头的车子终于开走了。

　　一屋子的烟味未散，憋的人几乎喘不上气。

　　颜昱起身把窗户打开了。

　　天际嵌了道金边，光浮在灰白的云层之上，划过长空的飞机拖出一尾迤逦的运行轨迹。

　　夜的序曲，苍凉又壮丽。

　　林菀正托腮在书桌边发呆，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她回神迅速点开了最新的那条短信。

　　是颜昱发来的。

　　“出来见我，就在我们躲过雨的屋檐下。”

　　什么都没想，冲了出去。

　　把自行车蹬的飞快，想把时间甩在身后。

　　天色擦黑，到那个废旧厂房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临近厂房，这里的草更盛了，足有半人高，自行车艰难行进。

　　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屋檐下，林菀耐不住性子，索性不骑了。

　　把车一甩，在丛间急速穿行。

　　颜昱手里抱着一把吉他，看着林菀朝自己奔来。

　　草丛窸窸窣窣作响，她的发散在风里，漆黑如墨，与夜融为一色。

　　一直以为能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把这首歌唱给你听，没想到是离别在即。

　　颜昱看着她来的方向拨了一下琴弦，吉他跳出第一个音符。

　　吉他声止，林菀跟着止了步，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他。

　　“我遇见一个女孩

　　她的眼里盛着星海

　　她胆小又可爱

　　我想要把她收进口袋

　　……”

　　歌声浸在朦胧的月光里，裹在轻柔的夜风里，如梦似幻，在时间的缝隙里静淌。

　　林菀与他面对面站着，看着他，听他唱歌，看他微笑，画面美好的有些失真。

　　“……

　　可爱的女孩

　　我的可爱女孩

　　无意

　　吹皱心海”

　　他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歌声停顿了几秒。

　　光影交错，林菀看到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颜昱把脸转开了些，调整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向她，歌声又起。

　　“我有一点 想欺负你 想欺负你

　　蛮不讲理 不讲道理 没有道理

　　我想 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喜欢你”

　　林菀感觉眼前的场景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脸上有潮热的东西滑过。摸了一下脸，这才发现脸被泪湿了。太过专注的看着他，竟没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颜昱把吉他卸下，放到地上摆好，看着她。

　　“林菀，我喜欢你。”他低下头用手捂了一下眼睛，眼泪还是无声滑了下来，漏过指缝。

　　原以为这朦胧的夜色是隐藏情绪的最好屏障，可他终是疏忽了。很多东西是藏不住的，比如眼泪，比如……喜欢。

　　时间是测谎仪，迟早会出卖你。

　　“虽然现在才跟你告白好像很自私，可我……就是想让你知道。”颜昱低着头，声音渐渐变得哽咽：“不管我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管我们能不能重逢，最后到底能不能在一起，我都想让你知道……”

　　“在你十六岁这年，你曾经遇到过一个叫颜昱的少年，他很喜欢你，比他所以为的，更喜欢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林菀，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林菀紧捂着嘴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告白，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生怕发出一点声音会让他更难过。

　　颜昱重新抬起头看她，视线相撞，她在哭，无声的、难过又隐忍的在哭着。

　　极力克制的情绪瞬间瓦解，他再次用手遮住了眼睛，低下头泣不成声。

　　林菀就在对面看着他，看着他红了眼眶，看着他掩面而泣，看着他彻底崩溃。

　　现实伸出利爪步步逼近，他们被逼进了死胡同。

　　至此就要开始完全不同的生活线了。交叉点在哪里？终点又会在哪里？或者，至此活成两条再无交集的平行线？他们谁都不知道。

　　未来可期，是因为难以预测，时间、距离能改变很多事。也正是因为这种多向的不定性，才更让人觉得恐慌。

　　就像是一脚踏在了悬崖边上，你往前看，是深渊，你往后仰，是平原。你知道该后退，可你永远无法判定下一秒风会从哪个方向来。行差踏错半步，都会成为不可更改的既定事实。

　　也许会再见，也许再也不会遇见。

　　林菀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站到他面前，看着他：“颜昱。”

　　颜昱遮住眼睛的手垂了下去，只跟她对视了一眼，快速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林菀，跟我做个约定。我们……”他话顿住了。

　　“好！”不待他说完，林菀用力点了点头，一口应下。

　　你已经向我迈出了一步，如果你坚定不了自己的心，那我替你勇敢。

　　“林菀……”颜昱把脸深埋进她的肩窝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攥住了，闷的他话都有些说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元旦快乐=w=

　　试图给小可爱们顺毛的作者超小声说道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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