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心里是很复杂的，说不留恋那套老房子吗？怎么可能，那里承载了他多少回忆啊, 不论是美好的还是心酸的, 那里始终是白向笑的家。

　　可房子空了两年无人居住，自从父亲不在后, 他一直和韩行住在一起，韩行也承担了所有照顾他的职责，不管是出于喜欢还是单纯的家人关系, 这份恩情白向笑都是很感激的。

　　现在是韩行遇到了困难，他需要这笔钱去创业，白向笑肯定不能只惦念着他对自己的付出，却对这件事视而不见。

　　然而白向笑能做的, 或许只有卖房这个决定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提，韩行绝不会动那套房，甚至现在他提出来了，韩行也不同意去卖房。

　　两人各持己见，谁也不肯妥协。

　　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晚上过去，第二天韩行依旧绝口不提这件事, 早起给白向笑准备好早餐后, 就照常开车送他去星奇咖啡打工。

　　一路上白向笑都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 想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来来回回瞥了身边人好几眼。

　　直到车停在方锐大厦门口，白向笑扭捏的打开车门，迈出一只脚，还是忍不住转过身，轻咳一声。

　　“哥，房子的事情你再——”

　　“不行。”

　　考虑一下这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韩行一口回绝。

　　那副金丝边框的眼镜下是不容反驳的严肃神态，让白向笑想要顶撞的心思都被瞬间掐灭，怂唧唧的哦了一声，转身下车。

　　换好工服在咖啡厅擦桌子的时候，白向笑还在脑海里回顾刚刚的情形，一边暗恨自己嘴笨，一边懊恼怎么连这点事情都不敢开口，明明是为了对方好啊，到头来好像是他的不对，让白向笑只能默默叹口气。

　　两人针对卖房这件事的拉扯情况持续了一周，一个屡次劝说无果，一个意志坚定绝不同意。

　　白向笑真是犯了难，都后悔当初没有把房产证的名字改成自己的了，这样也不需要经过韩行，他能直接把房子挂在房产中介卖掉，韩行不同意也没办法，然而现在的白向笑却一筹莫展。

　　周一打工的时候，一大早朱芮就跑来了咖啡厅跟何桃哭诉。

　　“何桃姐，那个新上任的市场部经理和韩经理的工作能力天差地别呀，下面的员工都叫惨了。”

　　看着朱芮顶着一张苦瓜脸，何桃喝了一口咖啡悠闲道：“活该，以前总说韩经理是毫无人性的工作狂魔，现在体会到工作能力的重要性了吧。靠关系空降来的新经理的确脾气好，能力不到位那些活儿就全都压在你们这些小兵身上，到头来业绩是人家的。”

　　朱芮抱着自己的粉色小皮包，叹了口气：“韩经理的公司什么时候能拉到投资，我是真的想辞职了，这个新经理太草包。”

　　何桃眼神带着讶异：“都快半个多月了，还没拉到投资？”

　　“没有，要是有人投资咱们公司的客户早就跑过去了，才不跟这个草包经理打交道。”朱芮吐了吐舌头，又考虑道：“可能是韩经理不愿意给投资人占据大额股份才没投资成功吧，毕竟掌权人得是自己才行。”

　　何桃却不以为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前期可以把股权让出去，稳定下来再慢慢收购回来，别把合同签的太死就行，凡事变通一下。”

　　朱芮听了顿时竖起大拇指：“何桃姐，你说得对啊！那赶快去建议一下韩经理。”

　　何桃甩了一下波浪长发，又咳了一声：“我能想到的韩经理肯定也能想到，可能是这里面的事情更复杂，不是暂时让股权可以解决的。”

　　朱芮点点头，只能双手合十连连祈福：“拜托赶快有个高人慧眼识珠投资了韩经理吧，我们市场部的员工愿意全部辞职跳槽过去~！”

　　白向笑在旁边听了心里一阵哀叹，高人就在眼前，奈何他无力劝说。

　　朱芮喝完一杯拿铁就生无可恋的上班去了，今天咖啡厅人不多，白向笑靠在吧台边心里总是放不下这件事。

　　他思来想去，以韩行在业内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欣赏他的投资人肯定有，但按照他从小到大都不会恭维别人的性格，只怕讨好不来那些投资人，所以到现在都没有结果。

　　“想什么呢，有心事？”

　　何桃抬手拍了他一下，白向笑这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的没说话。

　　何桃干脆拉着他坐下，睁着一双八卦的眼睛：“和姐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和韩经理吵架了？”

　　白向笑赶紧摇摇头：“没有没有。”

　　犹豫半天，白向笑还是把卖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何桃，也说了这几天他束手无策的窘境。

　　何桃看着眉头都快皱成麻花的白向笑，第一次知道原来小熊猫着急心切的样子也十分可爱，而且还连人带房都不遗余力的要给别人，看着这么好的孩子，何桃不禁觉得真是便宜了韩经理。

　　“哎呀，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要乐于助人呀。”何桃笑了起来，一双眼磕糖磕的闪闪发亮：“首先呢，小白你的出发点虽然是好的，但态度用的明显不对。来来来，姐姐教你，这种事应该怎么应对男人才会乖乖妥协！”

　　一整个下午，何桃就在咖啡厅里言传身教各种说话技巧，包括语气的拿捏和回应的神态，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想让别人领情也需要这么多的方法……白向笑哭笑不得。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学习，至少当天晚上回家时，白向笑底气足了不少，吃饭的时候居然也能自然而然的提起这件事了。

　　“哥，你最近一直在家，不需要和投资人吃饭吗？”

　　完全没有说卖房，白向笑一边喝着热乎乎的羊肉冬瓜汤，一边佯装随口问问的态度，用何桃姐的话说，这波叫挂羊头卖狗肉。

　　果然韩行没有多想，嗯了一声：“不需要。”

　　白向笑用勺子舀起一块冬瓜，吹了吹热气：“那我当你的投资人吧，做最大的股东~”

　　白向笑一口吃掉冬瓜，半开玩笑的说出这句话，坐在对面的韩行顿时拿不准他是不是在闹着玩，还是另有想法。

　　趁着对方思考的时候，白向笑再度抛出橄榄枝：“我出四百万，算是投资加放高-利-贷，投资要算我的股份，高-利-贷就等我毕业后你再把这些钱还给我，不过要加很多利息哦。”

　　韩行一愣，投资加放高-利-贷？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黑白两道均沾的霸王条款，既要股份又要加倍利息还钱的模式，恐怕傻子才会答应。

　　“可以，但是你哪来的四百万，又要卖房？”

　　韩行一语中的，甚至有些调侃。

　　白向笑尴尬了一瞬，果然韩行不好诓骗，他立即重整旗鼓，戳着碗里的汤底小声嘟囔：“不卖房哪来的钱……我是说假设，如果我给你四百万，你会全部亏光一分都不还我吗？”

　　韩行顿时眼神凛然：“不会，一定在两年内加倍还你。”

　　他不会做出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会用金钱去算计白向笑。

　　白向笑听了立即咧嘴笑了起来：“好，所以哥你同意卖房了？那四百万就当是我投资你的，我们可以签合同。”

　　一波颠三倒四终于把韩行绕了进去，白向笑心里乐开了花。

　　韩行皱起眉头，依然不赞同道：“这是两回事，不能卖房。”

　　白向笑愣住，这都不行？那只能用何桃姐说的大招了。

　　酝酿好情绪，白向笑抿着嘴，垂头无力道：“……哥，我只是怕你不喜欢我了。平时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却没能给你什么，在你困难的时候也帮不到你，每次想到这些我都觉得自己很没用。”

　　说着说着，这些大实话把自己都给催眠了，让白向笑一时情绪上头，鼻尖也有些红润，他抬头看着韩行：“我就是想帮帮你，可以吗？”

　　韩行眉头纾解，看着眼前的少年委屈祈求的模样，心头立即一紧，不忍心再看他难过自责。

　　韩行伸出手：“过来。”

　　白向笑站起身，立即扑到韩行怀里，闻着鼻息间淡淡的西洋杉木的味道，像小动物一样吸了吸鼻子，然后把脸埋在他胸口。

　　韩行眸中复杂，抱着少年纤瘦的腰身，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

　　“真的不在意卖掉那套房？”

　　白向笑忍着心底的不舍点头，深吸口气道：“我只想帮你，哪怕一次也好。”

　　韩行抱紧怀里的少年，心里五味杂陈，却也是一片熨烫。

　　终于还是松口，道了一声好。

　　晚上，解决了一件大事的白向笑洗漱完躺在床上准备睡觉，耳边听到窗外寒冬的夜风呼啸，打散了静谧的月色，也让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躺在被窝里，白向笑打开手机相册，翻看着几年前的照片，云储存里还保留着一些他小时候的生活照。

　　场景画面通通都是在那套老旧的学区板房，那时候的他还小小的一只，长得像个小猴子，照片也五花八门。

　　有未出襁褓时趴在沙发上玩玩具的，有妈妈抱着他看电视的，还有一张一家三口坐在餐厅欢笑的全家福。

　　长大后自己的照片就少了很多，只有零星几张对白父的抓拍，有他和陈姨在厨房里一个炒菜一个端菜的和谐画面，还有一张白父骂骂咧咧的踩着凳子在客厅换灯管，结果灯管的一端砸到了他头顶，抢拍下来的照片里是白父和灯管生气的愤怒表情，嘴里的口型都能看出骂的是哪个脏字。

　　白向笑看了不禁笑起来，回忆起这些画面，内心是一阵甜蜜酸涩，也有许多感慨。

　　如今那栋满载多年回忆的房子已经人去楼空，欢声笑语嬉闹打骂都已经不复存在，余下的是一捧尘封的灰尘和令人窒息的冰冷空气，不如把它卖给有需要的家庭，继续承载更多美好的回忆吧。

　　白向笑收起手机，用被子蒙住头，也遮住微红的眼眶。

　　想起这套房白父最终给了韩行，又在被窝里擦掉眼角的湿润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大费周章半天，竟然是为了劝韩行卖自己的房。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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