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些遗憾。
如果她能早几年认识祝良，或许就有机会和这位老人见上一面。这位老人对祝良有着特殊而正面的意义，
如果不是他，那么她的男朋友恐怕会变成一个真正阴沉的人。
要真是那样，她应该也不会喜欢祝良了。
祝良沉默地望着墓碑。
这个活了大半个世纪的老人，脾气算不上好，扯着嗓子训起人来，能让整个弄堂的小孩子都心惊胆战。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唯独对他很温柔。
可偏偏也是他，成为了老人去世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以后爷爷保护不了你了，你要快点长大啊。”临走前，老人拉着他的手，好像忘了他马上就要成年了，
一个劲地用长满硬茧的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
老人的手很粗糙，被他用力握紧的时候会有鲜明的刺痛感。
小时候祝良有点怕被爷爷这样握着，可那时候他却希望那种痛能够停留得更久一点，因为那已经是老人仅
有的一点生命力的象征。
他就那么抓着自己从小带大的孙子，握得那么紧，就像是希望能在最后的时间里，把一辈子的感悟都送给
他。
来得及的说的，来不及的说的，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让这个孩子知道。
“每天要吃饱，天冷了就多穿点，很多事不要往心里去，一切都会变好的……”
祝良那时坐在病床边，点头说他知道。
可实际上，在今后漫长的几年时光里，他都没有做到。
他变得越来越古怪，心里装了太多无法跟旁人解释的心事，以至于连怎么好好说话都快忘记了。
哪怕到了现在，祝良也不确定自己就已经改掉了那些坏毛病。他看了看身边的女人，长长的头发被她挽成
一个髻，深绿色的长裙外搭了件亚麻色的长衫，让她比夏天的时候少了份娇俏，却多了一丝温柔。
至少有她在，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如果爷爷能看到，一定会为他高兴。
从老人的墓碑前离开时，闻笑然回头看了一眼照片上那个微笑的老人，在心里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
谢婉的墓地离得并不远，可就在这么短短的几分钟里，祝良的脚步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有点像闻笑然第一次看到他回家时的样子。
那是一座合墓，不用说闻笑然也知道，另一半是为谁而准备的。
谢婉的遗照是她在祝志学家里见过的那张。
说来也奇怪，祝良的爷爷轮廓硬朗，却因为照片上带着笑显得和蔼而亲切，谢婉长相秀美，可她绷紧的嘴
角就让她看上去冰冷而严肃。
闻笑然能明显地察觉到，前后几分钟之内，祝良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他在爷爷的墓前也没说什么话，但那是一种爷孙之间的默契，他不用多说什么，九泉之下的老人都会懂。
而站在谢婉面前，他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弯腰把花放下，闻笑然推了推他的肩：“要不我来跟阿姨说吧？”
祝良点了下头，往旁边走开了几步。
陵园里太过安静，即使他不想主动偷听，闻笑然的话还是断断续续地传进了他的耳中。
居然一本正经地在跟他妈做自我介绍，祝良有一点想笑。

“基本上就是这样啦，阿姨是不是也不喜欢游戏啊？可是祝叔叔都没意见啦，你们那么相爱，说不定以后
您也会明白的，”闻笑然的声音又轻又软，仿佛此刻不是置身在陵园，而是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和长辈聊天一
样，“祝叔叔现在还经常去莲花湖公园呢，如果以后他梦见您了，您能不能劝劝他呀？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别去
啦，不然祝良会担心的。”
“对了，祝良从设计所辞职了。您千万别生气啊，是我鼓动他这么做的，反正不管怎样，还是孩子能过得
快乐最重要，对吧？而且我跟您保证，哪怕没有您和祝叔叔帮忙，他也可以做出成绩来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嘛，还是要多信任他一点是不是？”
这话如果是谢婉还在的时候，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这么说，她估计能气得叫这人滚开。祝良一边听着，一边
想闻笑然还是不够了解他的家人。
可是紧接着，他就听见她提到了一个名字。
“还有恒星的事，他已经在学着怎么处理了，可能会不太容易吧，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他的。祝良真的没有
恨您，阿姨不要再为这件事感到内疚了，他以后会好的。”
祝良愣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应该没说过谢婉去世前一直放心不下这件事。
这大概又是传说中的女人的直觉，精准得可怕。
等闻笑然絮絮叨叨说完了，她站起身，捏了捏蹲麻了的小腿走过来问：“你要说点什么吗？”
“嗯，你走远一点。”祝良指着下一层的台阶，示意她去那儿等。
闻笑然瞪大眼睛：“为什么？我都没叫你走那么远。
“因为我发现这个距离不够，你说的话全被我听见了。”祝良说。
“……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闻笑然顿时感到一阵羞愤，亏她还以为刚才的悄悄话只有她和谢婉会知道
呢。
一想到她煞有其事地跟谢婉说的话，全被祝良给听完了，她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干脆拔腿就
逃，跑到了比他指定的位置还要远的地方。
祝良无声地笑了笑，走回到谢婉的墓前。
“该说的都被她说了，”他蹲下身，看着百合花上的水珠顺着花瓣滴落到地上，像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终
于得到了开解，“傻乐傻乐的一个人，是吧？”
“记得你以前让我找个性格好点的人陪着我吗？”
“现在我找到了。”
祝良抬起头，透过灌木丛的缝隙，望着远处那个永远散发着光芒的身影，一个太久没有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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