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味沉湎于过去，就会失去为过去负责的资本。

　　如果目光只波及现在，就会迷失掉过去规划的目标。

　　到了现在，神户尤梨相信安室透真正的立场是彻头彻尾的红方，但因此对他开诚布公不是个好主意。

　　哪怕她相信安室透、安室透相信她，安室透背后的组织未必。神户不想让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败坏在虚无缥缈的“信任”上。

　　信任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习惯独来独往后，只用朝着自己内心的目标前进。不信任他人，也就不会被他人欺骗。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

　　神户尤梨只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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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询问“你当真杀了宫野夫妇”后，安室透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神户尤梨很快悄无声息地离开，他独自靠在废弃教室的墙壁上，万千情绪密密麻麻，一点一点啃食理智。

　　安室透很想相信神户，才会不厌其烦地反复试探。如果这个人不是神户尤梨，他可能早就杀千百遍解愤了。

　　他扪心自问，这家伙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对自己而言绝对不会比爱莲娜阿姨更重要。或许是最初乖巧女孩的假面太深入人心，神户在自己心里一直是需要保护的少女形象。或许是古灵精怪的作弄太有喜剧风范，让人提不起防范心理。

　　——但她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魔鬼啊。

　　他应该怎么选择？是选择为爱莲娜阿姨报仇雪恨，还是选择相信灰原哀？

　　安室透驻足良久，回过神后教室外已经静寂无声。他不由得苦笑一声，自嘲道：“没想到，你也有如此犹豫不决的时刻啊。”

　　然后，一扫挣扎与踌躇，他的目光重归坚定。

　　回波罗请了个假，安室透回到警察厅。

　　这些天警察厅比以往更忙碌。以往电梯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这一趟上去已经来回换了几波。到了警备企划课所属的楼层，安室透走出电梯——拐角处冲过来一个浑身制服的男人，男人手里还抱着高过头顶的文件，风风火火朝人群中挤。

　　显然，男人没有看到从电梯间走出的人潮，并且几乎就要撞上来——安室透可以想见他手里摇摇欲坠的文件的下场。

　　就在男人避无可避地撞到人群、大声尖叫着向前倾倒之际，他轻轻松松朝前一拦——紧接着冒失男人“嘭”地一声倒在地上，所有的文件却原封不动地被安室单手举起。

　　男子趴在地上嗷嗷惨叫，围观人群甚至还没反应到瞬息间发生的事，只见抢救回文件的年轻男子眉间聚拢，用白色球鞋踢了他几脚，语气算不上友善：“快起来。”

　　男子自觉失礼，爬起来看到完好如初的文件，懵懵懂懂地四周环顾一圈，才后知后觉地大喜：“你是帮忙接住文件了吗，这位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后生可畏啊——”

　　听到“后生可畏”的形容，安室透掂量着手里文件的重量，似笑非笑地反问：“作为公安，行动居然如此失态，你居然还能笑出来？”

　　男子被劈头一骂也不大高兴了，“你这家伙怎么回事，没有人管教新人吗？谁都知道现在忙成什么样子！”

　　安室透笑意收敛，淡淡反问了一句：“新人？”

　　“——这么多人堵在这做什么？啊！降谷先生您来了！”

　　因为骚动前来巡视的行事长官匆匆前来，看到安室透连忙迎了上来。冒失男子意识到自己恐怕小瞧了眼前的年轻男人，虽然害怕但嘴上不肯服软：“外面来的小白脸别来掺和公安的事，我们的工作还轮不到其他人指手画脚！”

　　男子见安室透生的年轻，想当然地认为是其他地方派来走走过场巡视的“钦差大臣”了。

　　安室透把手里厚厚几沓文件交给行事长官，“放到LD315文件库去。”

　　他抬头看向男子，对方正因为他对文件用途了如指掌而惊愕，“加藤武作，去年夏天招收进入警备企划课的助手——举止冒失，言语轻慢。你来到警备企划课，就学了这点东西？”

　　男子脸庞的血色褪去，变得纸一样惨白。他想开口补救，但喉咙里吱吱呀呀发不出声响，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室透在行事长官的带领下离开。

　　安室透走进课长办公室，办公桌上堆满了小山高的文件，把坐在办公椅上的人挡得头发都看不见。回身锁好门，安室透说：“课里选拔人才的标准越来越低了。”

　　伴随着签字笔草草划过纸张的声响，办公桌后的人说：“你以为年年都能出像你这样的怪物？有的来就不错，和平年代，谁还愿意干苦事不留名的行当？”

　　安室透叹息，“现在也不太平了。”

　　对面一顿，放下笔，拨拉几下桌面，文件堆后总算露出男人戴着眼镜、颇显锐利的脸。

　　警备企划课课长永井椿，算是安室透的半个上司。安室去黑衣组织卧底之前，一直在永井手下办事，但成立了[ZERO]之后，ZERO已经独立于警备企划课了。

　　“说吧，有什么事情？”永井椿端详着自己从前的下属，微笑问：“你也知道，因为大选的缘故，警察厅忙着处理一些蹦跶的虫子……所以，可能无法提供太多帮助。”

　　安室透摇头，“不，我也是为了大选的事而来。”

　　永井椿目光瞬间冷下来，“愿闻其详。”

　　“黑衣组织背后的家族格雷恩，他们的继承人最近在东京因事故死亡。这件事你们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永井椿道：“是的，但事故现场没有端倪，难道还有什么蹊跷——等等！”

　　安室透沉声道：“由于格雷恩继承人的死亡，黑衣组织下发了一些工作给核心干部。我接到的一部分工作，就和大选有关——格雷恩家族来到日本就是为了干涉大选！但是继承人意外死亡，他们查不出人为根据，不敢来到日本，才会退一步让黑衣组织接手！”

　　永井椿狠狠锤向桌面：“欺人太甚，他们竟敢对大选插手！”

　　桌面的文件眼看要飘下来，安室透眼疾手快扶稳摆好，永井椿自觉失态，仍然气得牙根发抖。

　　如果让格雷恩家族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我只能接触到有限的信息，还请课长和其他几课的前辈多调派人手，密切追踪此事，一定要监视候选人的人际往来——他们很可能会与黑衣组织的成员会见。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直接提出。”

　　永井椿重重点头：“我知道了，这次多亏了你！没想到，这个大洋彼岸的黑色组织，竟然把手伸得这么长！”

　　安室透冷冷道：“他们敢掺和大选，一定有不少官员给了底气。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抓到这些阴险小人的把柄……”

　　=

　　“三天后，厚生省劳务大臣和他们的人会接待我们。你只用带文件过去，自己用虹膜开门就好。”

　　神户尤梨握紧手机，语气听不出波澜，“所以，格雷恩家族不再派人过来了？”

　　“目前确实是这样，毕竟诺尔少爷的死没有得到结果。”贝尔摩德安慰她，“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能代表格雷恩，所以你不能不去……到时候，你可千万记得收敛脾气，万一出了问题，哪怕是我们也保不住你。”

　　神户不屑道：“得了吧，你们还会好心到保下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贝尔摩德气极：“梅洛！”

　　神户假装没听见，“行，三天后，是吧？详细信息你记得提前给我。”

　　“怎么，这几天你有事？”

　　“有事没事，不关你事。”神户冷淡地说完，按下挂断键，屏蔽掉千里之外的怒吼。

　　她用脚指头也想得出来，贝尔摩德一定恨不得手撕了她。

　　但这个时候就算是贝尔摩德也不敢出乱子，所以她一定会主动为自己找到“心情不好”的理由。

　　虽然，神户现在心情的确不怎么样。一半为诺尔，一半为其他。可怜一个地下帝国前途无量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落得这么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好歹，她还为那位小少爷的身体操过不少心。

　　作为乌丸莲耶一党支持的继承人，诺尔格雷恩活着的时候，神户没少掉头发去研究怎么保持诺尔身体健康，青春无疆。她抽出自己一管管的血，制成一管管的药剂，不要命地往诺尔身体里灌。

　　平心而论诺尔本人待她不赖，甚至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味道。但不知道神户药效的其他人只会以为这是个乌丸莲耶家的拖油瓶罢了，现在归于诺尔幕后，也不过是个拖累。

　　诺尔在他们眼里，也只是棋子。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彼此的棋子。

　　神户关了手机，躺在狭窄的阁楼里，偏头看见漫天夜色。

　　诺尔死了，自己不用再作为他的棋子胆战心惊地活着，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等到这一趟作为“格雷恩幕僚”的戏剧收场，神户就可以顺其自然地退出斗争舞台了。

　　这样才不愧对，她想尽办法谋杀诺尔格雷恩所冒的风险啊。

　　作者有话要说：

　　神户：我杀人，放火，但我是好女孩。（正直感谢在2020-02-25 10:43:54~2020-02-26 10: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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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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