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绛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没有回答。

　　围观的几人面面相觑，吃瓜吃到大的, 心里一时也不知是震惊还是害怕。眼前向女孩低眉的男人，是人人可望不可即的无情佛谈司玄，而她们瞧见他这副模样……

　　“快走, 快走。”几人反应过来，迅速离开吃瓜现场。

　　沉绛侧了侧脸, 躲开谈司玄的触碰：“谈先生, 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已经回来, 你也做出了选择, 又何必再与我纠缠？”

　　“念念不忘？”他低声重复一句，然后弯起唇角，“阿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顿了顿，他轻声道, “姜虞并非是我心上人。”

　　沉绛瞳眸微动, 左手拇指指尖不自觉去摩挲中指指节, 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她抬起头：“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谈司玄握住她的手，贴到自己胸口位置，然后微微低首，注视着她的眼睛：“阿沉，我的心在你掌中。”

　　灯光打在他的眉间，迷雾散去，折出眸中一片粼粼月色，温柔，沉静。

　　沉绛愣了一会儿，才把手抽回，她移开视线：“抱歉，我想我要走了。”她转身匆匆离开。

　　谈司玄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他知道，想要打动沉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他现在拥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

　　至于那个男人，既然解除了婚约，沉绛也没有去找他，那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嘴角的笑意敛起，眸光也变得深沉偏执，谈司玄从口袋中取出手机，给沉纾发了条信息过去。

　　沉绛提着裙边慢慢走上二楼的阶梯，心跳的速度还在加快，她扶住楼梯扶手，缓了一缓。

　　如果谈司玄早几日同她说出这种话，她想她会很高兴，可惜的是，现在姜虞回来了，谈司玄是经过衡量之后才选择的她，她是个有心理洁癖的人，无法接受他的两端迟疑，还有这种衡量，哪怕只有短短几日。

　　厅中灯光炫目，沉绛闭了闭眼。

　　姜虞站在楼梯上方，默默望着不远处靠着楼梯扶手的女孩儿。

　　她穿了一条深蓝的礼裙，长发挽起，眉目冷艳，因为太过美丽，而生出了一种与人隔绝的气质，就像是一位生活在孤堡中的女王，神色冷淡地看着城墙下对她毕恭毕敬俯首帖耳的子民。

　　姜虞的思绪被牵引到多年以前。

　　那天的月色很好，谈司玄说要去海边看日出。白日里学习很疲惫，家里看管她也很严格，她其实根本没有那样的兴致，可是看着谈司玄恣意的眉眼，她还是答应下来。

　　两人走到巷口，还未上车，一颗石子滚落脚边，发出啪嗒的一声响。她原本就担心被家人发现自己偷偷出门，听见动静，自是更加慌张。

　　谈司玄却浑不在意，只是饶有兴趣地瞧着不远处的月光地。

　　“司，司玄，你在看什么？”

　　谈司玄抬抬下巴：“喏，那小丫头。”他啧一声，笑起来，“真听话，剪短发了，看起来也没有再受伤。”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了一个个头矮小身子瘦弱的小女孩儿，皮肤白得有些过分，月光下甚至有一种奇异的透明感。模样只有十岁出头，可身上却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她脑子里有了个大概的印象：“是她呀。”

　　谈司玄转过头：“你认识？”

　　“不算认识，听说过，也见过，跟我一个学校，低年级的，好像很聪明，是个天才，怎么？你也知道她吗？”

　　“真是中学生？怎么长得这么小。”谈司玄笑一声，“见过她跟人打架，挺厉害的。”

　　“打架？”她愣了愣，觉得好笑，“她这样能打过谁？”

　　谈司玄却正色起来：“别小瞧了她，要你去跟她打，肯定打不过。”

　　她撇撇嘴：“没事我跟人打什么架。”

　　谈司玄回过头，认真看了看她：“这只能说明你幸运，不用头破血流就能好好地生活下去。”说完，他又转眸去看那小丫头。

　　“司玄，你不会是喜欢她吧……”说完，她自己吓了一跳。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变态，那么个小不点。”谈司玄靠在车门上，看着远处的人影，“我是欣赏她，那么弱小，那么拼命，用力地向上活，好像什么都能屈服在她的脚下。”

　　“或许，我该像她学习学习。”

　　说这话的时候，谈司玄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那晚他们没有去看日出，谈司玄只是站在那儿沉默了一会儿，便开车回去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见过他，再后来，她知道他进了家里的公司，开始学习他曾经不屑一顾的经商……

　　姜虞攥了攥自己的裙边，收回神思，继续去看沉绛。

　　她微微仰着头，露出优美的颈，和干脆利落的下颌线，美丽，高傲，一如既往。

　　姜虞想，或许当年谈司玄对沉绛确实只是欣赏，可兜兜转转这许多年，他还是爱上了她。或许这就是他们两人命定的缘分。

　　而谈司玄对她，其实她是能感受到的，那不是喜欢，更不是爱，只是一种无所谓的纵容，出于善意的帮助，所以她才跑出国，希冀自己回来时，情况可以有所改变。

　　只是，可惜，她所希望得到的，永远失去了。

　　她慢慢走下台阶。

　　“沉小姐，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沉绛抬起头，她看到姜虞的眼角微微泛红，许是哭过。

　　“躲着你吗？”她似在收回思绪，顿了顿才答，“没有。”只是觉得两人并没什么可说的话。

　　“那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下喝一杯？”

　　看她的执着模样，似乎一定要同她说些什么，沉绛点了点头，不再拒绝：“好。”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偏僻位置坐下，让侍应生送过了两杯香槟。

　　沉绛沉默地抿了一口酒，等着姜虞开口。

　　姜虞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才道：“沉小姐，很抱歉，我看过你的日记了。”

　　沉绛轻轻抬眸。

　　“不小心发现的，翻了几页。”她坦白道，“我还试图把它带走，可惜被大雄发现了，然后就给我留下了这个爪印。”她抬了抬缠着绷带的脚腕，笑道，“或许这就是卑鄙的代价。”

　　原来大雄是为了她才伤的人，沉绛的眸光动了动：“你在哪里发现的？”她声音很平静。

　　“沙发缝隙里。坐过去的时候，摸到了。”

　　沉绛点了点头，神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那你走的时候？”

　　“我又塞了回去。”姜虞笑起来。

　　沉绛嗯一声，难怪程姨没有发现，而大雄总试图去带她去看沙发。

　　“他知道吗？”姜虞也没有过多解释。

　　沉绛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没有意义。”沉绛垂眸看着杯中酒，“告诉他我喜欢了你很多年，就能得到他同样的喜欢吗？”

　　姜虞抿唇默了片刻：“你说得很对。”

　　即使谈司玄不知道，他还是喜欢上了她。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姜虞端起酒杯，沉绛漠漠看了一眼：“你的伤不适宜饮酒。”

　　姜虞愣了一下，放下酒杯，笑起来：“沉小姐，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样提醒自己的……情敌。”

　　沉绛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我是个医生。”

　　姜虞静静看了她片刻：“你真的很优秀。”

　　沉绛嗯一声，对她的称赞并不拒绝。

　　姜虞换了一杯温水，喝了两口，垂下眸子，轻声道：“沉小姐，实不相瞒，我一直都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优秀，自信，勇敢，好像拥有一切我所渴望的特质。”

　　沉绛看她一眼：“我听说姜小姐的事业也很出色。”

　　姜虞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底子是虚的，不止是事业。”她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水痕，“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努力，想变得更优秀，更优秀，成为一个真正的，能让谈司玄动心的女人。可惜，时间和人，都不等我。”

　　沉绛的视线落在她指间闪烁的那枚戒指上，她终于辨认出来，并不是同一颗。

　　沉绛收回目光：“我很佩服你为了一个人而变优秀的坚持。只是如果为了自己，或许会比今天还要好。”

　　姜虞笑着闪烁泪光：“你说得不错，从今往后，我会只为自己。”

　　沉绛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顺着话题自然而然地开口，并没有指教他人的意思。

　　姜虞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沉小姐，很感谢你听我说这些，祝你今后……”她停下，笑了笑，“你并不需要我的祝福，你会靠自己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沉小姐，再见了。”

　　沉绛静静看着她，神情从容美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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