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赛季很快开始了。

　　走进芬兰站小奖牌颁奖仪式的大厅时，雨声仿佛才意识到，海洋真的是长大成人了。

　　随着海洋比赛成绩的不断刷新，也终于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粉丝。

　　就像今天，短节目的小奖牌颁奖仪式，通常满厅都应该是雨声的粉丝，可是今天来了一大群中国的小姑娘，举着应援海洋的手幅，齐声呼喊着海洋的名字。

　　海洋仿佛还不习惯这种来自粉丝的宠爱，喜悦和羞涩的微笑，和微微涨红的脸。

　　颁奖仪式更像一个小小的新闻发布会，主办方安排了主持人和媒体记者，问着各种有意义或无聊的问题，拖着时间，想尽量抓住一切机会扩大花滑比赛的宣传面。

　　海洋的英语口语一如既往的差，遇到这种正式的场合，就百分之八十听不懂了，但是他每一句中文的回答，都能换来中国粉丝的阵阵欢呼和回应，于是他也越来越自信，回答的问题越来越长，还偶尔放松的开开玩笑。

　　雨声就站在旁边，轮到海洋回答问题接受采访时，他就若有所思的45度角侧头看他。

　　小朋友长得真快啊。虽然身高并没有超过自己，可是肩膀明显的宽了，脸庞仍然白皙，却不在是青涩稚嫩，大赛的经验和成绩让他脸上多了更多的自信和坦然，虽然不会讲英语却也不会再因此羞涩和小声，而是很洪亮很干脆的直接讲出自己的观点……

　　啊，要是自己会中文就好了，他到底在讲什么？为什么他说完粉丝会一起大声欢呼和大笑？……

　　看来休赛季期间做了不少事呢，看来自己对他了解太少了，诺，手腕上是最新款的劳力士呢，他喜欢手表吗？以前可从来没见他戴过手表……

　　哎？他又说了什么？为什么跟粉丝互动后他害羞的捂住了脸还转过了身？

　　海洋的眼睛还是那样亮晶晶的，可是跟以前不同，以前他只会对着自己闪亮，现在有太多的人和事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因为他真的长大了啊，可是，怎么笑容却没变，还是跟小的时候一样可爱？那颗小虎牙也还是那么可爱？……

　　在一群媒体记者和粉丝的包围下，雨声盯着海洋的脸出神，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时失神到忘记了场合。他不知道他已经死死盯了海洋好几分钟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时间久到在场的记者和主持人都敏感的发现了。

　　雨声另一侧是新晋的日本后辈师弟，师弟极有技巧的轻轻碰了碰雨声的胳膊。

　　雨声一下子回过神来。刚巧海洋也终于回答完了问题，他早就感觉到来自右侧的目光犹如有形一般落在自己脸上，终于回答完问题就赶快回头去看，正好撞上了雨声的目光。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个笑得灿烂却有些疑惑，另一个却是慌慌张张戴上的假笑面具。

　　最终长节目也比完了，毫无疑问三个人最终站上了领奖台。

　　海洋很兴奋，明年就是奥运年了，今年所有的获奖都在极大的增强着他的信心。

　　作为一名竞技体育的专业选手，奥运会是一件多么幸福又是多么残酷的东西。

　　他们往往从4、5岁甚至更早就投入到枯燥重复单调的训练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自律刻苦的生活。每个项目竞技的年龄优势和身体优势是不同的，再优秀的运动员，你要确保在你的竞技巅峰期能遇上那么一届奥运会，还要确保在奥运年不会倒霉的遇到伤病，然后出色完美的战胜所有不可思议的强敌，最终站上那个领奖台。在那个领奖台的脚下，是无数付出了同样努力却没有能够出人头地的默默无闻的选手，他们同样的付出，却得不到同样的回报，只是把自己的无尽青春和努力白白奉献给了一项竞技项目。

　　海洋常常想，雨声可能没有压力，他毕竟已经拿过一次奥运冠军了。可是海洋还没有，他迫切的渴望去证明自己的付出和优秀是有价值的回报。

　　所以自信对他尤为重要。

　　拿到了奖牌，表演滑就变得无比的享受和放松，新赛季海洋有了一套牛仔新节目，这套节目的考斯腾很帅气，动作也很帅气，海洋很喜欢，观众反馈也不错。

　　等表演滑最终结束，整个冰面变成了一个社交大舞台，现在的海洋已经不需要雨声的推荐了，他跟很多位选手成为了见面笑呵呵的朋友，表演滑一结束就被拉着四处拍照。

　　“嗨！海洋！”一个瘦瘦黝黑的男选手径直滑了过来，夸张的摊开手臂，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我是尼克！你的四周跳简直棒极了！”

　　这是新晋的具有潜力的选手，来自美国的华裔花滑世家，哥哥刚刚退役马上又来了一个弟弟，中文很流利，性格却是老美的开朗奔放。

　　海洋礼貌的跟他拥抱了一下，微笑回答：“你的四周跳也很棒啊！”

　　尼克夸张的皱眉，一脸的苦恼：“噢！你没看到社交媒体在骂我吗？你知道，我也不是想周数不足，可是这是我从小训练的坏毛病，一时可不好改！”

　　海洋倒是很喜欢这种开朗直率的性格：“没关系，奥运会还有一年呢！”

　　前面的选手号召大家来个大合影，尼克直接拉起海洋往人群最前面挤，成功占到c位。

　　那位日本后辈也赶紧去拉雨声，他觉得雨声的脸色从刚刚就有点阴沉，可是稍微一耽误，他们就被挤到了人群的后排。

　　每一个花滑选手都有抢镜的喜好，雨声最不喜欢在后排，他对于关注度有着与生俱来的好感。何况这种表演滑有很多双人选手里的高大男选手，总是把后排挡的死死的。

　　最前面的选手拿自拍杆高举着相机，指挥着大家摆pose，雨声在后排跳了几下，仍然被遮得死死的，他看准一个空隙，赶快抢到最前面右侧c位，可是拍照已经拍完了。

　　雨声撇了撇嘴，有些失望，往旁边瞅去，海洋在左侧的c位，正在做滑稽的鬼脸，惹得尼克哈哈大笑。

　　大家都直起身，等着下一个pose。雨声微微垂着眼眸，悄悄滑出了人群。

　　他知道摄影机在四周，一大群人也在四周，他想找个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他缓慢的滑到人群的外缘，沿着外缘滑了一个大圈，从人群最右侧的原点出发，滑到最左侧的原点。

　　那里站着一个小牛仔，他刚刚拍完照，刚刚笑完，他在左右四顾找什么呢？

　　雨声悄无声息的滑到他身边，拉了一下他的手腕。

　　“哎？”海洋有些惊喜，一时想不通雨声是怎么移形换影跑过来的。

　　雨声故作委屈地指指自己的冰鞋：“每次拍照的时候，我都恨不得冰鞋有20厘米高!”

　　海洋没太听懂这句英文，却大概明白雨声是在吐槽他自己的身高，不由得被逗笑了。

　　雨声也跟他一起笑了，他笑的姿势很好看，跟他的花滑动作一样美。

　　前面的选手又要求大家一起跃起来拍照……

　　终于结束了。雨声拉着海洋到一个没有摄像机的挡板前，直接用一件运动服套在那件仙气飘飘的考斯腾外面：“海洋，你怎么考虑明年的奥运会？”

　　海洋不好意思地掏了掏自己的头发，羞涩却又有点兴奋：“当然是，希望拿奖牌！”

　　“哦？”雨声微微睁大眼睛，凑近问：“没想过拿金牌吗？”

　　海洋看到一下子凑近的明亮的脸庞，微微有些慌乱，再加上他想表达的意思很多，英语就开始乱七八糟起来：“不是……我是想，很想，但是……需要战胜你……我希望我赢……我也希望你赢，我希望你能再拿一次金牌，那你就太伟大了！你将是世界上最棒的了！”

　　雨声歪着头，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好笑的看着海洋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语法错误，却还是在努力的表达着。但是他听懂了。虽然很多选手当着他的面，面对这个问题，可能也会这样说，甚至话说得更加漂亮圆满，但是，他能肯定，哪怕是他日本同队的后辈，也不会有海洋说的这样真诚，真诚是因为发自内心。

　　所以当雨声看着海洋为难的努力说英文的样子，干脆直接用了最熟悉，最直接的方式，拥抱了他，还拍着他的后背，在海洋耳边轻声说：“好吧，那我们都要努力，奥运会好好比一比！”他感到海洋在他肩膀使劲的点了点头。

　　日本的后辈选手来叫他们签名了，所有的选手都要在签名板上留下自己的签名。

　　海洋签完自己的名字，把签字笔递给后面的雨声。他看着雨声很认真的一笔一划地写着。

　　他睫毛很长，脸庞与多年前一样白皙到近乎透明，离得白色板子近了些，显得比签名板还要白亮一些。

　　雨声写得很慢，海洋目光移过去，看到他在自己的签名一角，写了小小的英文“我爱芬兰”。

　　海洋想了想，等雨声写完，他又拿过笔，在自己的签名旁，也写了小小的中文“我爱芬兰”。

　　这一年，海洋19岁，雨声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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