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禾挑着秀眉，心情颇好地赏了它一个鬼脸，脚下一蹦一跳的，打着旋儿地进了单元楼。

　　看什么看，我们人类就是奇怪。

　　有情人更是奇怪得可爱。

　　*

　　上了车后，沐野就给汪洋打了个电话过去。

　　起先耳边只有断断续续的嘟声，就在她以为汪洋不会接的时候，汪洋却在挂断前的最后一秒将电话接通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都在思考着第一句该说些什么。末了，汪洋似是叹了口气，直接道了句“回家再说吧”就径直挂了电话。

　　比寻常的沟通还要简短，但是不知怎的，却让沐野头一次觉得没有压力。

　　沐野维持着握手机的姿势，一直到出租车师傅提醒了一句，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放下手机，神色恍惚地下了车。

　　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叔刚巧在打扫，抬头见着是她回来了，还笑着同她招了招手。

　　“这么早回来了啊，小沐！”

　　沐野礼貌地冲他笑了笑：“嗯，最近画室休息。”

　　“噢那敢情好，可以在家多休息休息。对了，你来得刚好。我儿子前不久给我送了两大罐自产的蜂蜜，你拿一罐回去尝尝！”

　　“谢谢，不用客......”

　　还不等沐野说完，保安大叔已经一溜烟儿地跑进了门卫室。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罐黄澄澄的蜂蜜。

　　“没事儿，你就拿着吧。你妈刚给我送了好多水果，我才该不好意思呢！”

　　“我妈？”沐野捧着蜂蜜罐，疑惑地停了动作。

　　“是啊！前脚刚回去，又是西瓜又是苹果的，老新鲜了。”说着，保安大叔就献宝似的往屋里头一指，“就在那儿放着呢！”

　　沐野循声望过去，不一会儿眉头就轻轻一蹙。

　　外包装无比熟悉，俨然就是昨天苏卿禾她们送过来的水果。而且看上去分量不小，差不多有一大半被送了过来。

　　沐野收了目光，尽量将声调端得平静：“好的，谢谢叔叔。我还有事，那我先上去了。”

　　“嗯嗯好，你去忙吧。帮我谢谢你妈啊！”

　　“好。”沐野点了点头，一转身便很快地收了笑，脚下的步子放得飞快。

　　她不是气愤汪洋将水果送给别人，而是吃惊于汪洋会主动做这种事。

　　在过去有一段时间里，她们曾入不敷出，三顿饭恨不得叠成一顿来吃。虽然困窘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是汪洋自那以后就变得对金钱特别敏感，每一分钱的出入都能触动她的神经。

　　可是现如今，她却能如此大方地给人送东西。对沐野来说，这已经不是惊讶而是破天荒的震惊了。

　　许是感应到她的急迫，上去的电梯一刻没耽搁，没过多久，她就顺利地到达了自家的大门门口。

　　再次面对眼前的红棕色大门，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心。

　　待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她这才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

　　“妈。”

　　客厅里并没有汪洋的踪影，沐野将钥匙和蜂蜜放到玄关处，试探地叫了一声，蹑手蹑脚地往次卧走去。

　　“我在这儿。”

　　沐野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得一激灵，待意识到是这声音是汪洋，她这才抚了抚胸口，将身子转了过去。

　　书房的大门微敞着，汪洋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妈，您在这儿干什么？”沐野缓步走进，就见着汪洋端坐在她画画的椅子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幅没有完成的画。

　　因着惊讶，她的声音并不小，但汪洋却似是全然没有感知到一样，过了半晌才开口应道：“这画上的是草莓吗？”

　　“不是。随便画的。”沐野怔了怔答道，“您先出来吧，里头都是颜料。我还没有打扫。”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草莓。每回吃的满嘴都是，还爱护食，说你一句你就哭。”

　　汪洋的答非所问让沐野登时又是一怔。

　　正待她思考着该回复些什么的时候，汪洋已经拍了拍膝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收拾吧，我先去做饭。”

　　沐野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好。”

　　而汪洋只是慈祥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责怪的话都没有说，将另一边的门也打开，迈着轻缓的步子走了出去。

　　待汪洋走后，沐野呆愣地站在原地，目光时而落在自己的画上，时而落在汪洋刚才坐的座位上，心底瞬间扑腾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末了，她单手扶住身侧的门，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汪洋到底是怎么了”。

　　*

　　之后的时间，沐野一面收拾着书房一面迷茫地思考着，偶然碰倒了几罐颜料也浑不在意，颇为机械地清理着。

　　等到她这边收拾得差不多了，门外也飘来了阵阵菜香。

　　“小野来吃饭吧。”

　　“嗯好。”沐野缓了片刻才起身应道，“我先去洗个手。”

　　“去吧。”

　　经过客厅的时候，沐野特意确定似的往餐桌上扫了一眼。

　　三荤两素，没有往常那些奇奇怪怪的“增值”配方，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

　　见状，沐野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更为疑惑地蹙紧了眉头。

　　她可以接受汪洋稍稍改善一些，但是一下子突然变回原来的样子她反而觉得有些害怕。

　　这么想着，走向卫生间的过程中她步子也禁不住放得迟缓。

　　手愣愣地触到门把手，还未扭动，就先听到咚的一声脆响，沐野循声低下头。

　　片刻，待看清地上的物件，她双眼微眯，萦绕在心口的害怕顿时更多了些。

　　那是一顶蓝色的遮阳帽。

　　乍一看很普通，样式也很大众。但是与昨天沐野在瑰灵谷超市碰到的那个几乎是一模一样。

　　汪洋去过瑰灵谷，甚至有可能也见到了苏卿禾，沐野在一瞬间的惊愕后脑袋里立马跳出了这个想法。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通了。

　　——汪洋现在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

　　“手洗好了吗？可以来吃饭了。”

　　“嗯......嗯好。”沐野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声，将地上的遮阳帽捡起。

　　片刻，关上了卫生间的门，直直地走向客厅。

　　“妈，我和苏卿禾在一起了。”她将遮阳帽大喇喇地放到桌上，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汪洋正在摆放碗筷，闻声似是愣了愣，但旋即就继续着手下的动作，眼皮抬都未抬。

　　“我跟她在一起了。”沐野像个急于求证的小孩子一样禁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和她分手的。”

　　汪洋这样的淡定比她的歇斯底里还要让她更没底。难道自己刚才猜测的都是错的？

　　此声一出，汪洋不急不缓地将一口饭送到嘴里，终是抬起头来看她。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先吃饭。”目光与声调一般的平静。

　　“您看到我们了。”沐野现在有种说不上来的执拗情绪在，汪洋越平静，她的执拗就越深。

　　“您为什么不冲我发火？您明明看到了不是吗？您......”

　　“我说了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汪洋将手里的筷子一摔，“你难道回来是专门和我吵架的吗？”

　　“我......”沐野一时哑然。

　　“先把包放下，去洗手。”

　　见状，沐野在原地迟疑地站了一会儿，末了，攥了攥手心，只能依言走进了卫生间。

　　等到她洗完手重新回到客厅，汪洋已经吃好了，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您吃饱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你安心吃吧。”汪洋点点头，没有回头看她。

　　闻声，沐野原地又是一愣。

　　沐野有阵子被汪洋的神奇菜谱折磨得得了厌食症，每到吃饭就不想抬筷子。每当这个时候，汪洋就会坐到她对面，一面夹菜一面用眼神逼迫着她往下咽。

　　以至于到现在为止，只要汪洋的眼神扫过来，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往嘴里塞东西，迫于压力地讨好。

　　此时一听，沐野就像个突然得到宽恕的罪犯，双手垂在身侧，一时竟不知道是坐好还是站着好。

　　末了，她看了桌上的饭菜一眼，想了想还是直接坐到了沙发上。

　　“妈，您怎么了？”

　　“妈没事。”汪洋顺手将电视关掉，这才转身看向沐野。

　　“妈只是想对你好一点。”目光平静温柔，完完全全地就是另一个人。

　　沐野的情绪并没有因着她这温柔的解释而得到安抚，相反，听罢她整个人直接烦躁地站了起来。

　　“您肯定有什么事！我不相信您会突然变得这么好！”

　　话一出口，沐野也跟着愣了愣。

　　对，就是不相信。

　　她念了怨了那么久，她不相信眼前的母亲会突然一下子变好了。

　　“您到底想干什么？”沐野越说身上的那份颤栗也愈加明显。

　　明明日思夜想盼望着的事真的发生在眼前，她却除了害怕就是满腹满心的怀疑。

　　她现在出奇的不冷静。

　　“小野。”见状，汪洋平静的面庞终于有了松动，边说着手边紧张地向沐野的方向够了过去，“你先冷静一点，听妈妈说......”

　　“不要碰我！”沐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身子极快地往后一退。

　　话音一落，在场的两人俱是一怔。

　　半晌，汪洋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很明显地添上了几分不耐烦：“你以前那么乖，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自从你认识了那个女人之后，妈妈就越发看不懂你了。”

　　“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带坏你的。要是我早点发觉，五年前就应该多打她几个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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