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络绎顿了一下，抬起眼睛凝视着他，“你所谓的‘不太一样’指的是人体实验吗？我听他们说你总是需要新鲜、健康的‘志愿者’，你都对他们做什么了？”

　　“一些必要的科学实验，”肖恩笑了笑，他的语气轻快，仿佛是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从嘴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淡淡的愉悦，“我曾经宣誓过，我永远不会停下追逐科学的脚步，直到死亡。”

　　对于这种典型的反派言论林络绎不想发表什么看法，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再试探，便直接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不是Beta吗？”

　　肖恩意外地“咦”了一声，细长的蓝色眸子流露出些许惊讶，最终却是点了点头，“当然，看样子你现在也知道了，”他说着就想到了原因，嘴角边的笑意渐深，“想起来了，按照约定，二十天以前你就应该注射新的疫苗，但那个时候我碰巧不在，临走前把这件事交代给我的助手了——看来你没有过去。”

　　“你说的疫苗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注射了以后会变成Beta？”林络绎皱着眉问道，他的手正抓着沙发背，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地陷了进去，仿佛说出下一句话要耗费掉很大的力气，因此不得不紧紧抓住什么支撑着自己。

　　“你给我注射这种东西，我父母……他们知道吗？”

　　他会这么问并非毫无道理。在原主留下的记忆中，最开始的那几年原主都是在父母的陪同下，一家三口一起去肖恩的诊所，原主性格软弱，很怕打针，年轻的父亲总是在一旁哈哈笑着为他加油，母亲的手温柔又充满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帮他擦掉眼泪。

　　林络绎并不怎么回忆原主的过去，但从寥寥几次的回顾来看，这样的童年无疑是原主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父亲乐观，母亲温柔，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着既平凡又幸福的日子。

　　他不希望这种连幸福都是虚假的。

　　可惜事与愿违。

　　肖恩随手拿起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看着林络绎：“你说呢？”

　　“……”

　　“虽然我作为医生有时候是会那么小小的越界一下，但是我可不是那种不经过人家父母同意，就私自对未成年人下手的混蛋。”

　　林络绎沉默了，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是不愿意承认和相信，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抗拒着肖恩的说法。他开始变得虚弱无力，精神却叫嚣着愤怒着。

　　“我和你的父母认识得很早，唔，看来你对这个不感兴趣，那我还是说点你不知道的事情吧——他们其实是我的学生。”

　　“学生？”林络绎反问，大脑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来不及抓住。

　　“没错，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果这里是我的办公室，我还可以给你看看当年的照片，只可惜——”肖恩笑了一下，继续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话锋却忽然一转。

　　“你知道最早的时候，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远古人类是没有Alpha、Beta和Omega之分的吗？他们只有两种性别，男性和女性，非常简单但是却非常稳定。”

　　“……”

　　林络绎不由得微微张开了嘴，然后又闭上了，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冲肖恩怒吼我当然知道，而且我知道的远远比你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Alpha要多得多！

　　“虽然我和你的父母年纪相差很大，但是我们在学术上的观点却出奇的一致——Alpha、Beta、和Omega这样的多性别分化并不是人类的进化，相反是一种可怕的退步。想想吧，Alpha生来就拥有更强壮的体魄和更强大的精神力量，这使得他们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做到Beta和Omega做不到的事情，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个世界几乎可以说是一直在被极少数的Alpha掌握着。

　　“而Omega看似和Alpha一样拥有着特权，但是他们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发*情期，一旦发情期到来，Omega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他们会变成一只渴望交*配、渴望被更强大的生物占有和安抚的动物，最终这些Omega会被标记，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顺从听话，如同被圈养的宠物。

　　“至于占据社会人口大多数的Beta则平平无奇，他们的一生庸庸碌碌，像机器里的一个零件，尽管在一刻不停地运转着，却随时可以被更新被取代。”肖恩剥好了橘子，撕下一瓣放进口中细细咀嚼，当把果肉全都咽下去以后，他才又开口道，“难道你认为这样的性别分化是合理的吗？”

　　“存在即合理。”林络绎淡淡说，他紧紧地盯着肖恩，为了掩饰从指尖泛起的酸软，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怎么，你觉得不合理，想发起‘性别革*命’？”

　　“确实，而且我也正在这么做。”肖恩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大概十几年前，我偶然研究出了一种药剂，起初我并没有发现它有什么不同，它虽然能让Omega短暂地伪装成Beta，但这也不算什么，毕竟类似的药剂联邦高层早就掌握了。但后来我意识到我的药剂是特殊的——只要它进入人体的时间足够久、累积的药量足够多，它就能潜移默化地改变Omega的基因，让他们渐渐变成一个真正的Beta。从那以后，我做了无数的推演和实验，发现唯一的问题是这种药剂对已经经历过发*情期的Omega没有用，我需要一个刚刚分化成功、足够年轻又足够健康的Omega来充当实验品，如果实验最终成功，他将成为新世界的排头兵。”

　　说到这里肖恩停顿了一下，他看着林络绎，眼神像是看着一件珍稀的工艺品，“你真的很幸运。那个时候你刚刚分化成为Omega不久，你的父母又深得我的信任，他们把你带到我的面前，你站在门口怯怯地看着我，那时我就知道我会成功的，不，应该说是我们，——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疯子！”

　　林络绎的嘴唇动了动，他从来不是一个沉默寡言、口舌笨拙的人，如果别人拿一套道理想要说服他，他往往会拿出十套道理说得对方哑口无言，但对于肖恩这种近乎病态的狂热分子，林络绎反而不想多说什么了。

　　因为说什么都没用。

　　这种人根本不会被说服，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他们就如同人类社会的癌症，哪怕华佗在世，也同样是救不了告辞了等死吧。

　　林络绎现在就很想告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肖恩对这具身体的情况了如指掌，在肖恩的面前，林络绎总觉得自己莫名地虚弱。

　　心浮气躁，心慌气短，甚至毫无道理地埋怨起并不知情的霍夕山来。

　　他在干嘛啊！自己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他怎么还不过来！

　　“你看上去很震惊，要吃点橘子缓解一下吗？”肖恩笑眯眯地问，朝林络绎摊开手掌。

　　林络绎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的话里有漏洞。”

　　“哦？”

　　“我父母真的是意外去世的吗？”

　　“不然呢？我说了他们和我志同道合，甚至愿意提供自己的孩子当实验品，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杀他们吗，更何况你应该也清楚，那个时候你已经连续好几年都注射这种药剂了。”肖恩淡定地反问道。

　　“难道不正是因为这样吗？”林络绎冷笑，他短暂地闭上眼睛，下一秒又睁开，那些飞快闪现过的，有关于原主的童年回忆如走马灯一般，每一帧都是快乐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他还是原装的林络绎，他可能还会被肖恩的话所迷惑，从而感到震惊又沮丧，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可他是地球人林络绎。他旁观过的每一幅画面、回想起来的每一件小事都是真切而温暖的，父亲把小小的他举过肩膀，母亲的每一句嘘寒问暖，分明都有爱的踪影。

　　原主的一生说不上幸福，阴郁的少年时代，寡言少语没有朋友，连暗恋对象都是随大流地选择了校草，学习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差，工作以后也不算顺心，时不时地有袁采星在旁添堵。

　　他是很平凡的人，不是主角，上天没有对他有分毫厚待，他不曾拥有很多，唯一真切拥有过的这份来自父母的爱，不应该被别人随便扭曲和践踏。

　　“也许一开始确实像你说的那样，我的父母和你理念相同，同意你在我的身上实验药剂，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我一天天地长大，他们渐渐地发觉‘理想’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幸福，哪怕是当一个普通人，过你所谓的庸庸碌碌、机器零件一般的人生，也不想让我走上一条疯狂而可笑，又注定回不了头的路。”

　　“对于他们来书，我是他们的孩子，才不是什么新世界的排头兵。所以你们的理念产生了冲突，之后他们就意外去世了。”

　　林络绎说着笑了一下，笑容没有到达眼底，只在嘴角边就止住了，变成一道凌厉的弧度，他暗暗咬着牙对抗身体的不适，握紧拳头，缓缓从沙发后面走了出来。

　　“轮到你付出代价了。”他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现在的林络绎唯一能为原主所做的了。

　　是一个仪式，也许也是一场迟来很久的正式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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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不忙偷偷更一章，没来得及检查哈哈，但我觉得这章林医生又帅气又聪明。

　　*下一章就得到周三了，我周三回去！出差好累啊＿（：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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