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飞生母叫刘文君。

　　“我时常想, 命运为何如此不公，我和倩芳一起长大，两家住在同一个家属院, 我从没觉得比她哪里差了，可是等到结婚成家才知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父亲升了职, 她嫁了个军官, 生活如意, 婚后第一年便生了儿子, 我嫁在本地，丈夫负心薄幸, 结婚第四年才生下一个女儿，之后身染重病，连丈夫也避之不及，她却有了两子一女，分居两地的丈夫屡屡立功, 不日便可获得随军资格, 做令人羡慕的军官夫人。

　　“倩芳去了京北和公婆同住，我受她邀请去京北治病才知道她婆家在京北亦有权势，多亏她为我介绍医生, 我却说不出谢字，医生说我时日无多。丈夫催我尽快回家免得在外浪费积蓄, 回了许家看到女儿和小语玩同一个洋娃娃，两人只差三个月仿佛双生姐妹, 如果是双生姐妹就好了, 女儿不必跟着我受苦, 若我死了, 她又要在后妈手下讨生活。

　　“那人兴许看出了我的羡慕，一人高嫁一人低嫁，她也是倩芳唯一的不如意，她随口玩笑：我嫂子如果没有女儿兴许要跟你抢女儿了。我不愿在许家多留，送了女儿回家又到京北诊断拿药，这次没住到许家，偶遇倩芳的弟妹我才知道倩芳要带着孩子随军了，她就要夫妻团圆，真让人羡慕。

　　“我们两个是同一趟火车，我在倩芳隔壁车厢看她兴致勃勃哄儿女开心，眉宇间都是久别重逢的甜蜜，我心里很不甘，看到那女孩落单的时候竟然鬼使神差抱走下了车，如果倩芳没了女儿，以她们的情谊她应该不会亏待我的女儿。

　　“我带着孩子买了一张回新川的车票，一路上我教那女孩叫婶婶，是她婶婶这么说我才会冲出这个念头，孩子交给公安后就被送到孤儿院，如果倩芳回娘家的时候顺道看望她，说不定会发现女儿就在本市，我将此时告诉了洪霞，她呵斥我，我知道她也是高兴的，我也有了钱治病，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我病入膏肓时才听说倩芳回娘家，我们见了最后一面，她承诺会尽所能爱护我的燕儿，我想她已有两个儿子，有了燕儿就不缺别的女儿了。

　　“倩芳，下辈子我再向你赎罪，我只是舍不得我的燕儿受苦……”

　　日记初时笔记还算规整，后面，大概是病重了，字迹越来越乱。

　　梁倩芳一心想要知道真相，但看完日记内容直接晕了过去，掐上人中醒来之后不断失神流泪，她万万没想到手帕交的姐妹会这样算计她，她拼命回想也只有那人临终时哀哀诉说着对徐燕飞的不舍。

　　但是洪霞却拒不承认：“刘文君都是胡说八道，你看她把小语送给公安教小语喊婶婶就知道，她明明是故意栽赃给我的，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做坏事的人想尽理由冤枉我，说不定这本笔记也是她故意给我留下的罪证！”

　　洪霞言之凿凿，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丈夫许鸿安又问了一件事：“徐燕飞应该不知道大哥的调查进度，是谁告诉她就快查到事实了。”

　　“我怎么知道！”

　　他们从京北过来的急，如果洪霞察觉到什么只会通知同伙赶紧跑。

　　许鸿安拿出一张从徐燕飞藏身的出租房内找到的电报：“那这是什么？”

　　‘速离，京北来人。’

　　洪霞眼睛一缩，仍然挺起胸膛：“我不知道！电报上写我名字了吗？你们搞清楚谁才是敌人，有徐燕飞和刘文君的证据不就够了吗？就算我说过一句无心的话，我也没有教唆刘文君真的拐走许文语，总不能因为主谋死了就来找我的茬吧？”

　　许思苧也是不服气，但是她吓傻了，她没想到表姨竟然会持枪杀人，这超出了她的认知，那前世表姨讲的话还能当真吗？

　　“爸，我妈说的有道理啊，许文语现在已经找回来了，你们不能找她泄愤。”

　　许鸿安咬牙切齿，最终扔出来一张汇款单：“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两万块钱经由洪霞娘家弟弟的账户汇到了徐燕飞账上，据梳理案情的公安推断，这是徐燕飞短时间内挣到钱的本金。

　　洪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更多的辩解，可看丈夫的神色越来越严肃，她只能尽可能为自己辩解，眼泪刹那间就流下来了。

　　“是徐燕飞威胁我，她说思苧曾经和她一起设计陷害乔晨，我问了思苧，我怕揭穿这件事对思苧不好，爸妈都会不喜欢她才拿钱堵嘴，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会儿洪霞是真的着急了：“思苧就是一时糊涂，徐燕飞就是拉她下水，其实思苧什么都没做两人商量的事都是徐燕飞一手包办的，我不想毁了我们的女儿！”

　　许鸿安心口发寒：“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大哥大嫂这么些年忙着找女儿，你什么都知道，就坐得住？”

　　“我——”洪霞语塞。

　　她吸吸鼻子：“他们不是领养了乔晨，有了乔晨又和小语有什么差别呢，我当时就是鬼迷心窍而已啊，这些事情真的和我无关！”

　　众人震惊。

　　许老太太难以忍受：“到现在你都没有半点愧疚？”

　　“我为什么愧疚？”洪霞与婆婆一向冷淡，索性一股脑说出自己的怨愤：“许文语是你们的孙女，思苧就不是你们的孙女了？你们偏心许文语，对她那么好？思苧刚出生的时候我看爸买过一个金锁，我以为是送给思苧的，可是转脸就不见了！一样的孙女，就因为我对你们没有梁倩芳听话，你们就偷偷贴补她呗！我就是不满意！”

　　许思苧也很不满，现在皆大欢喜还不满意，非要逼死他们一家？让爸妈离婚吗？她和洪霞必须同一立场，不能露怯，所以她剑指这家里唯一的外人——

　　“要怪就怪乔晨奶奶，她明明在人贩子手里见过许文语！”许思苧顶着大伯冰冷的目光梗着脖子：“你和她爸爸是战友，他妈见到被拐女童的消息为什么不告诉你们？他们难道不知道你们在找许文语吗？说到底是乔晨占便宜而已——”

　　如果没有乔晨，徐燕飞也不会这么偏执，为什么乔晨最后清清白白呢？

　　许老太太皱了皱眉，首先看向身边的人。

　　乔晨愣了一下，她是真的愣，但别人却是暴怒。

　　向来喜怒无形的许老爷子直接砸了手边的茶杯：“因为那时候我儿子已经牺牲了！死前半年都没给家里去信！我许震清的孙女为什么不能住在自己家！她吃的喝的有她爸的烈士津贴供着，没花你们一个大子儿，轮得着你们指指点点吗！你们凭什么？！”

　　这一声吼震住了所有人。

　　除了许老太太和许鸿山都惊疑不定的看向老爷子，再看看乔晨。

　　许鸿安最不明白，爸妈就生了他们两个儿子，可他们又没有乔晨这个女儿，乔远可是曾经存在乔晨亲生父亲。

　　“爸……”您消消气。

　　“滚！带着你媳妇闺女都给我滚！”

　　许鸿安脸红地拉上被吼懵了洪霞和许思苧往外走，回头一看老爷子无声大恸，转过身跪在老爷子面前。

　　“爸，你保重身体。”

　　许老太太背过身抹了抹眼泪还是把人都赶出去了，唯独留下乔晨和许鸿山。

　　乔晨觉得自己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

　　其大概内容却又包含了数人悲欢离合的一生。

　　男人离家打仗，女人孤身拉扯孩子，天灾无情一家逃难，男人回老家没找到女人，只有邻居说女人小孩已经死在山匪枪下，二年后男人另娶一富家姑娘，婚后育有一子，幼子周岁当天与原配发妻重逢，她身边还站着两个儿子，面容枯槁。

　　新妻原配何去何从。

　　“你奶奶是大家闺秀，学的是新式思想。”许老太太无声哽咽：“她说她本该坚守自己的选择寸土不让，但新式思想不是土匪掳劫，夺人所爱，她要求离婚给你爸爸改姓乔，以后再无关系，后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走了，我们不放心，就一直打听他们的下落。”

　　后来许鸿山和乔远成了战友甚至还想带他回家一趟，可是天意难测，乔远在任务中牺牲。

　　奶奶一人带着乔晨苦苦支撑，在病重之前设法给许家旧址写了信，许鸿山第一时间赶到时，人已经去世了。

　　再之后的事乔晨都知道了。

　　乔晨记得，奶奶教过她三个字：“我姓乔。”

　　所以不告诉她真相也是遵循奶奶的遗愿，如果可能，她宁愿独自把她拉扯大。

　　她听二老说了许多东西，比如那枚金锁是老爷子知道她出生后特意买的，现在还放在京北的家里，许家儿子出生都有一块小玉佩，乔远那块在他牺牲后随葬了。

　　也怪不得，他们会想要复印乔远年轻时候的照片。

　　乔晨觉得自己可能流了很多泪。

　　可是拉开门出去的时候还是洗了把脸：“我想出去走走，没事的，不会有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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