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默写博尔赫斯的诗，很长很长的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弱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

　　我给你我的孤寂、我的黑暗、我内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机、失败来打动你」

　　良久，霍北顾的目光定定凝在最后一行。

　　他抬头仰望天上的月亮，明亮又温柔。被群星环绕，热闹又可爱。

　　他想，从此，他再也不需要“破败郊区的月亮”和“孤月”。

　　他的“困惑、危机、失败”，也会到此为止。

　　“咔”一声金属脆响，突兀地搅扰了静谧的夜。

　　一簇蓝色的火苗，从暗色银纹的打火机里跃然而起。

　　霍北顾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薄薄的信纸，悬在灼灼燃烧的火焰上。

　　“滋啦滋啦……”的声响伴着淡淡的焦糊味，火花越开越盛。

　　米白色的信纸在燃烧，带着张牙舞爪的光。

　　转瞬，一切消失不见。

　　霍北顾转身。

　　夜风卷起散落在地上，轻薄的灰烬……

　　看，他的愿望已经实现。

　　他再也不需要博尔赫斯。

　　往后余生，只余真心相待。

　　光是想象，就让他血脉贲张……

　　***

　　两人在一起后的日子，似乎没什么改变。

　　每天早上一起去运动，一起吃一日三餐。

　　周末一起去逛街，去吃好吃的东西，给霍北顾买好看的衣服，有元嘉感兴趣的新片就去看电影。

　　家里的卫生归他，修理归他，扔垃圾归他，每晚睡觉前的锁门工作也归他……

　　他们还是分开睡。

　　但元嘉总觉得有哪里改变了。具体的，她也说不太清楚。

　　元嘉想起两人确定关系后的第二天清晨。

　　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用手梳理长发，一边往外走。

　　一抬头，霍北顾正背对着她拖地。

　　她前进的脚步瞬间停住，呆呆望着不远处的男人。

　　长腿一前一后，闲闲站着。穿着浅灰色的系带长裤。柔软的棉料包裹两指宽的松紧带，一折一折紧紧箍住他精壮的腰身。

　　视线上移，是不着寸缕的后背。

　　耀眼的晨光，穿透不染一尘的玻璃，倾泻在他肌理分明的脊背。

　　翻过肌肉的丘壑，滑过狭长的脊柱沟，最终沦陷于他性感的腰窝里。

　　他明明在做稀松平常的事，元嘉却觉得这小小的客厅，弥漫着让人目眩神迷的荷尔蒙。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悄悄站在他身后。

　　霍北顾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立马转过身。

　　本来已经习惯“后背风光”的元嘉，没成想，转瞬间，风光大变。

　　别具韵味的风景近在咫尺，被无限放大……

　　躲开胸前摇摇欲坠的薄汗，逃不过他闲闲架在拖把杆顶的肱二头肌。

　　空气中的荷尔蒙浓度迅猛增加，急速聚集，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感受到危险气息的元嘉，迅速转身，拔腿要逃。

　　耳后传来拖把砸地的震响。

　　下一秒，她就被身后的人逮住。不，是被拦腰抱住。

　　元嘉下意识看向桎梏自己的枷锁。入目就是青筋绷起的小臂，在往上，就是那个要把她点燃的肱二头肌……

　　她闭上眼。后背的触感却愈发清明。

　　隔着轻薄的睡衣，是和她完全不同的滚烫躯体。

　　凹凸起伏，柔软和坚硬，在黑暗中让人心如悬旌。

　　“嘉嘉。”，耳边是男人清冷的声音，却伴着温热的吐息。

　　元嘉的双腿不受控制一软，人彻底靠在身后人怀里。

　　后背越来越烫……

　　她一时都分不清这灼人的温度是属于她，还是他。

　　身后的人一本正经地询问：“嘉嘉，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

　　大脑混沌的元嘉没有回头。

　　自然看不到身后的人，是以怎样的餍足的神情说出这番话……

　　至于那天早晨他们吃了什么，元嘉早已忘记。因为她什么都没吃，就已经饱了。

　　“秀色可餐”这个成语，真是半点不作假。

　　饭后，元嘉放下筷子，郑重告诫对面人：“以后不准随随便便不穿上衣。”

　　霍北顾则是一脸冤枉的表情，“干活出汗了，穿衣服不舒服。而且，你本来不在客厅里的……”

　　说到底是元嘉后出来，才看到他赤着上半身，她也没法反驳。故意冷着脸说：“不许狡辩，下次引以为戒。”

　　“好。”，对面的男人耷拉着头，低低回道。

　　***

　　不知是因为进入了盛夏，天气越来越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霍北顾穿衣的布料越来越少。

　　前些日子，两人一起逛市集。霍北顾第一次主动和元嘉提出，让她给他买件衣服。

　　元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很普通的宽肩带白背心。

　　这衣服她十分熟。

　　从小她就看小区里的大爷们，挺着个大肚子，穿着这种白背心，摇着蒲扇，在小马扎上唠嗑。

　　元嘉有些诧异，霍北顾竟和小区里的大爷们在审美上达成了一致。

　　“美女，这白背心多少钱？”元嘉出声问摊主。

　　“三十一件，两件五十。这个是纯棉的，穿着可舒服了。不信你亲手摸摸。”，摊主说完，硬把背心塞到元嘉手里让她摸。

　　热情到元嘉无法拒绝。不过这背心的料子确实是纯棉的。

　　便宜且面料好，霍北顾又想要。虽然元嘉觉得他审美堪忧，但还是以五十元两件的价格买下了它们。

　　不过很快，元嘉就领会到“时尚的完成要靠脸”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当霍北顾穿着均价二十五的纯棉小背心从她屋子里走出来，元嘉手中的汉堡当场坠地，四分五裂。

　　地板上黏着火红的番茄酱。那颜色，和元嘉此时的脸色差不多……

　　小小的两块布遮住了重点部位，其余的，都大喇喇露在外面。

　　她不受控制想起了那些小电影——只能躲进空无一人的房间，在昏黄的光线下，戴着耳机，偷偷播放的电影。

　　遮住的部分，只不过遮住了皮肤本来的颜色。身体的曲线和肌肉的弧度，在白色的紧身布料下愈发明显。

　　还有小点点，她两只大眼，看得清清楚楚！

　　霍北顾这衣服穿的，让元嘉怀疑自己突然有了超能力——透视眼。

　　他的俊脸和不见一丝赘肉的身体，硬生生把25元的小背心穿出了250元的效果。

　　元嘉在心里默默回想大爷们穿着白背心的身影，可死活没办法和眼前的人影重合。

　　元嘉长长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捡“身首异处”的汉堡。

　　太可惜了，她想。

　　“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事儿真不能全怪唐明皇，毕竟美色的杀伤力太大了。

　　看，美色在她这里，终究战胜了美食……

　　霍北顾蹲到她身前，帮她捡汉堡。

　　他们心有灵犀地捉住了同一片面包。指尖相触的一瞬间，酥酥麻麻的电流从那圆圆的一点诞生。

　　穿过手臂，传到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清爽的风吹掀起月白的窗纱，遮住元嘉的上半张脸。

　　朦朦胧胧间，她看到猛然贴近的黑眸——属于另一个人，亮得惊人。

　　薄薄的白纱根本无法阻隔滚烫的气息交换。若有似无的阻隔反倒增添了别样的乐趣。

　　鲜红和粉红相贴，试探，辗转，深入……

　　厨房的水龙头没有关紧，水声渐渐响起，和着渐重的呼吸声，成了这小小空间里唯一的乐曲。

　　这房子太过逼仄，塞满了一室春色。

　　也许，他们该换一个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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