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与不救，全在一念之间。

　　迟暮自认无情，至少对这个少年没有多少感情在，加上对方上个副本弄死自己的手法，总是扎了根刺在心里，让他不想和对方多靠近。

　　少年对他的好他不是没感觉到，他也愿意回馈一些善意，可往往，他会将少年和江渝重叠，这种感受很诡异，江渝不可替代，少年也就是少年。

　　对一个人的尊重就是把他当做独立的一个人，而不是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他不会将少年当成江渝的替身来宽慰自己内心的悲痛。

　　乱乱的生活，最近总是像有一条分界线，他在分界线上来回穿越，心思摇摆不定，上一秒晴空万里春风拂面，下一秒又能矛盾至极冷漠无言。

　　少年说，他快把他整疯了。

　　何止少年要疯了，再这样下去他也要疯了。

　　明天就是主神日了，换句话说，杀戮日？

　　所有人都会去抢夺那件SSS＋道具，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甚至生命。

　　这个时候，和S级道具比起来，生命是最不值钱的。

　　少年问：“你的SSS＋道具有多少？”他坐在地毯上低着头，将自己所有道具都兑换出来，放到绵软的地毯上，一点也不隐藏，随手丢一个都是S系的，也不知能羡煞多少人。

　　他拿出几个防护道具，送到迟暮面前，灿烂的笑：“送你的。”

　　迟暮轻笑：“我以为你会送我那些攻击类的。”

　　少年一本正经的说：“如果你也喜欢我，你绝不会给我攻击道具，只会给我防护型。”

　　迟暮手顿住，一时愕然。

　　他的SSS级道具基本都给江渝护身了。

　　他不会给江渝配备攻击型道具，一旦配备，就等于给了江渝战斗的准备，而他不会让江渝去前面战斗，太危险，那个站到最前方的人一定是他。

　　少年还在摇头晃脑的整理自己道具，有一个没一个的扔到迟暮面前，最后清算下来，自己一个护身道具都没留，全给了迟暮。

　　“有什么想法？”迟暮顺便问一句，“知道怎么拿到道具吗？”

　　“当然。但大概率变成一场厮杀。”

　　“保护好自己。”

　　少年一怔，错愕回头，笑容溢出来，一把扑到迟暮怀里，“你是不是在担心我？是不是？”

　　迟暮推开他：“我上去睡觉了，晚安。”

　　夜晚，杀戮就已经开始了。

　　迟暮待在公寓内，两耳不闻窗外事，平静如水，在阳台端杯茶，老大爷似的看着远处的火光，听着忽近忽远的嘶喊声，后半夜，血腥气已经重到他这里都能闻见了。

　　厮杀和屠杀这两字还是有区别的。

　　高级别玩家对低级别玩家是屠杀。

　　高级别对高级别是厮杀。

　　A区的战火很快就引燃到了S区。S区的战斗可和中低级区不同，战斗力大家都差不了多少，最后比的是心智和手段。

　　其他区三个小时就死一片人。

　　S区，总共五小时了，也只是带伤，一个死的都没有。

　　天快亮了。

　　迟暮抿一口茶，坐在躺椅上，垂眼静憩。

　　不多时，他听到了嘻嘻索索的声音，随便开了个道具，扩音，立马听的一清二楚。

　　“我们直接杀到S1家里这不是找死吗？！要不咱还是撤了吧！”

　　“咱们只是一群A级，来S区找事……会不会太胆大……”

　　“你怕什么S1就一个人，我们呢，前后算起来二十三个，前后包抄我不信弄不死！”

　　“对！到时候道具到手转卖出去，积分大家平分不好吗？”

　　“我看那个S1长得那么漂亮，指不定是用什么手段坐上去的……”

　　“啊，你是说……”

　　迟暮摸着滚烫的茶杯，手烫的发红，脑子里不是想自己身处险境已经被人包围，而是少年在哪里？

　　这么久的接触，他也看出来了，少年没说假话，他确实没朋友，性子算的上高傲，高傲不算错，错的是他这张脸太艳丽，导致很多人会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凭自己实力坐上去的，也会因为他的高傲或多或少的去针对他。

　　迟暮不痛快，松开摸茶杯的手，这才感觉到了烫伤感，火辣辣的。

　　楼下人已经上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迟暮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他只想说，A级都能来S区猖狂了？真是不要命，放在他们那个时期，一定是被放到绞刑架上处死的。

　　他用不了道具，只能赤手空拳的打，他给自己的时间是五分钟解决所有人，刚起身，就听刺耳欲聋凄厉惨绝的嘶吼声，像是受了多大的痛苦一样，然后声音又瞬间消失，脚步声也没了。

　　迟暮挑眉，出去一看，又打开这间公寓的防护系统，他本以为这只是少年给自己住所的一层防御，结果却发现，防御全部是加在他身上的，一层层叠的满满。

　　迟暮关掉系统，看着一地的尸骨，面无表情，侧身绕过，出了公寓。

　　快十个小时了，S级也有人死了，他们死的很惨，真的是被挂在绞刑架上的，用来震慑。

　　迟暮站在绞刑架旁，有些烦躁。

　　再一看绞刑架上的人，哪个不是全套攻击，哪个不是骁勇善战，哪个不是榜上有名，可现下却落成这幅模样，实在唏嘘。

　　而他却又不自觉的带入了少年。

　　一想到少年也有可能失手，也有可能被挂在上面，顿时，连呼吸都沉重了些。

　　远处传来一声呼喊：“S1找到了道具！！！我们一起围攻他！！！他被困在月夜森林出不去了！！！这次我们肯定能杀了他！”

　　与此同时，身为S1的少年也在公屏发出了求救。

　　迟暮手握拳，没理会。

　　一道金光闪过，时任第二主神的霍尔斯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五位主神已为你重新打开时空之界。】

　　迟暮睁大眼，先是激动，后是一种迷乱于心的感觉。

　　霍尔斯的消息说明主神已经帮他找到了离开这个破地方的方法。

　　他可以走了。

　　迟暮身子一动，抬起手，试图让手上的主神道具与远方霍尔斯的力量相联结，但不知为何，纸雏始终不愿意连接，能感受到幽静的力量想把他带引至月夜森林，能感觉到纸雏的焦急。

　　少年：【迟暮……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我不想死……求求你！】

　　突然一道消息从迟暮眼前闪过。

　　迟暮静静看着。

　　看着时空之界的倒计时，他只有一分钟去抉择。

　　如果他去救少年，他就无法回去……

　　迟暮咬牙，准备迈一步，心想，百年前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脚步始终没忍心踩下去，少年的第二条消息又来了：【迟暮，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迟暮深吸一口气，压住所有情感，在最后一刻，听到了远处的呐喊声：“江渝被我们抓住了！！！！”

　　这一声，响彻天际，振奋人心，同时也让迟暮狠狠低骂一声，当场冲向月夜森林！

　　一个江渝已经进了第三域，另一个又将因为他的冷漠上绞刑架，凭心而论，他做不到。

　　当他冲过去的时候，见到了被困在月夜森林的少年，身姿挺拔，如松傲然，遗世独立，白皙的脸带着淡淡讽意，他见到迟暮来的那一刻震惊错愕，而迟暮则是当场意识到了不对，看着宛若胜利者的少年站在至高点，看着所有陷阱机关全部启动，看着所有人尽数被屠！

　　而他，最快的反应，明明有逃生的机会，却被系统强制控制住，被定在原地动不得，然后……死了。

　　第二次死在少年手里。

　　身死，意识还在。

　　系统出声：【你还要救江渝吗？】

　　和上一次一样的问题。

　　迟暮漠然：“下一个场景要送我去哪？”

　　良久，系统再问：【你还要救江渝吗？】

　　这一次，迟暮没回答。

　　他还被困在那个问题里，他们口中的江渝是同一个江渝吗？

　　他没有被系统立刻传送，他的灵魂飘荡在血雾弥漫的月夜森林，看着少年从最高点连滚带爬的下来，瞪大眼，失魂落魄的到了他的尸体边，嘴都合不上，手紧紧攥着他的衣领，那种恐惧和茫然让人看着心碎。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我以为你不会救我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嗓子都哑了，“你还能活吗……能的对不对……”

　　彷徨四顾，少年明明得到了这个世界最珍贵的特级道具，可这神态和表情却像是失去了所有，悲痛不已。

　　迟暮目睹了少年的变化。

　　不爱笑了，变得有些孤僻。

　　没了野心，变得有些沉默。

　　放肆减少，变得礼貌规矩。

　　每一点变化都能让迟暮从他身上看到江渝的影子，仿佛重合。

　　当初和少年刚见面，少年和江渝相似度是百分之五十。第二次见面，百分之八十。直到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了。形似亦神似。

　　他的第三次复活是少年濒死的时候。

　　对生命的欲望过低时，不用别人杀了你，你自己就先活不下去了。

　　少年便是如此，仅仅半年，人就不行了，过副本也没了状态，大有一种爱死不死的意思。

　　整个人都是消极颓废的，那种了无生气的样子让迟暮看的很难受。

　　少年经常深夜噩梦惊醒，叫的还是他的名字，说不感动是假的。

　　最后一个副本里，少年自己不想活了，不反抗，满身伤，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少年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但他还抱着迟暮的骨灰。

　　迟暮也不懂，骨灰这玩意儿就不能一撒直接让他尘归尘土归土，非要死后还折磨他让他不能安葬？迟暮嘴角一抽，正是此时，系统让他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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