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时嘉说要去夜市找个人。

　　走出商场的时候一大批刚看完电影的观众成群结伴走出来，时嘉下意识让开路，跟许凛分开了。她跟着人群慢慢往出走，走到门外发现许凛不见了，时嘉四处张望，左边肩膀被拍了一下，许凛出现。

　　时嘉冲他笑。

　　“打车去吧？”

　　“嗯。”

　　“你会不会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找这个人啊？”

　　时嘉点点头，许凛耐心等着也不追问了。

　　上车后，时嘉把下午写好的信递给了许凛，许凛接过来，“让我看吗？”

　　“嗯。”

　　许凛打开，是一封道歉信，给邻居家的小男孩道歉，内容不多很快看完，许凛把信还给她。

　　“下车再告诉你吧。”时嘉看了眼司机后悄声对许凛说。

　　来到夜市一条街路口，时嘉站在原地不动，一分钟后她说去旁边人少的地方。

　　这里就不会人少，她一动身就被人群隔开了，许凛追到她，叫：“时嘉？”

　　时嘉回头，看到许凛伸出手，他问：“这里人太多，要不要牵着？”

　　时嘉低下头不回答，许凛慢慢靠近捞起她的小拳头一根一根手指的掰开，然后牵住。

　　“来找谁呢？”他问。

　　时嘉紧张死了，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冒汗，会不会手心里也全是汗呢？许凛一定觉得很不舒服吧？胡思乱想加剧紧张，她只能不停的说话缓解情绪。

　　“小时候我们做过邻居，李炎有一点……口吃，我…我妈对他骂了过分的话，因为我跟李炎一起玩学他…”

　　许凛懂了，他说：“你也是个小孩，就算是你骂了小朋友，那也是家长的问题，况且时嘉，我觉得小时候的你一定不会欺负别人。你不用为童年的自己背负这么大的愧疚。”

　　时嘉看了他一眼，拉着他往前走说：“你跟我来。”

　　他们走到一个关着门的服装店门口，眼前是排列整齐的夜市摊位，时嘉想坐下，许凛拿出纸巾擦了擦台阶，然后在她坐下后没忘记牵住她的手。

　　“那个摊位，小刘爱吃肉，就是刘炎。”

　　许凛看过去，刘炎刚出摊，烤架上摆着的肉串都是生的，他身后有一个女人在忙碌的串肉，女人面前还有个小孩子坐在学步车里在玩小汽车，应该是一家三口吧。

　　时嘉跟他说：“我都不认得他了，其实我们没有玩很久，他那时候瘦瘦小小的，现在不一样了。去年过年我和妈妈来这边，我妈告诉我的。”

　　许凛把她的手握着放在自己腿上，时嘉又紧张起来，“我妈跟我说：你看看你还要学……你要是这样，也考不上大学，毕业也没人要你，只能当小商贩。”

　　许凛安慰她：“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说话不太好听，很多家长都会对孩子说不好好学习长大没出息之类的话。每个人对有出息的定义不一样，不是你妈妈说人家不好就真的不好了，刘炎也许生活的很幸福呢？”

　　时嘉明白，她说：“你看他。”

　　许凛不懂看什么，时嘉跟他说：“我经常来这里，刘炎过得不好。当然他生意还不错，可是他……很愤怒。”

　　“怎么愤怒？”

　　“有一次我看到他骂自己的妻子，他表达有点不流畅的，着急了说不出来就更烦躁了，招呼客人也是很不耐烦。他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开心。”

　　许凛仔细看，刘炎的确满脸不耐烦，转头跟妻子说话表情也不好，这会儿还没什么客人呢。

　　他说：“这跟你没关系啊。”

　　“有，他的愤怒和我有关系。你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我知道不是我一个人造成他今天这个样子，我也知道有语言障碍的人也可以成功，但是刘炎受过很多很多欺负，他心里的黑色有我涂抹的一笔。”

　　许凛握紧她的手，“你太善良了时嘉。”

　　“不是善良，你不懂！”她着急起来。

　　许凛安抚她，“你慢慢告诉我好吗？你告诉我我就懂了，不着急。”

　　时嘉有点不好意思，她情绪平静下来，说：“我跟他道歉没什么用，不会改变他的生活轨迹，也许他根本不记得我了。但是，如果所有欺负他的人都不道歉，他的愤怒从哪里消解呢。”

　　“明白了，我同意你的想法。你要把信给他吗？他现在应该很忙，或者我们晚一点等他收摊的时候再去？”

　　时嘉点点头。

　　许凛说：“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好不好？”

　　“一起去吧。”

　　许凛笑着对她说：“你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街市很长，他还在刘炎摊位上站了会儿，等了好半天，许凛回来了，他买了章鱼小丸子、芝士香肠和鲜椰汁以及一瓶花露水。

　　许凛低头往她小腿和胳膊上喷花露水的时候时嘉好心动，她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许凛跟她对视了一眼，笑了。

　　他发现自己可能太喜欢时嘉了，总是能从很多小事上得出她喜欢自己的结论，比如时嘉不会抗拒他的肢体接触，时嘉会和他对视，她冲他笑的次数也频繁起来。

　　许凛把章鱼丸子给她吃，自己一手帮她拿着香肠，空出一只手看手机。

　　“你有事要忙吗？”时嘉问，她主动去拿占着他手的香肠和纸巾。

　　许凛说不忙，看个东西。

　　他刚刚扫码加了刘炎的微信，直接通过了，签名写着可以晚上十一点可以接外卖单。点进朋友圈，除了宣传摊位的之外，多得是分享的文章。许凛一条都没点进去，只是看了下文章配图显示的性/暗示十足的美女照片就没好感了。

　　他承认刘炎受到很多不公平对待，但他不想让时嘉跟他多接触了，虽然这话有点难听，但许凛觉得刘炎不会懂时嘉的这份道歉有多珍贵美好。

　　“你不吃吗？”时嘉问。

　　许凛接过香肠吃完又把她吃剩下的四个小丸子吃了，喝了一口椰汁……糖精水，时嘉也没喝两口。

　　“我有一个建议你要不要听？”许凛说。

　　“嗯。”

　　“前面有卖玩具的，我们买一个小朋友的玩具叫店主送给刘炎，把你的道歉信放在里面好吗？”

　　时嘉犹豫了，其实她也不是很敢当面去道歉。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如果是一直被欺负的人，会希望得到道歉的，但或许刘炎真的不记得你了，不如你不要留落款，当他收到信的时候，就当是他第一个想起来的伤害他最深的人写的吧。”

　　时嘉觉得这个主意棒极了，她笑着同意，重新写信。

　　两人挑选了一个玩具模型，把信装在了包装盒里，他们远远看着玩具店店主送到刘炎手里才走。

　　“时嘉，你有没有轻松一点？”许凛问她。

　　“有。”

　　“那你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呢？”

　　时嘉再次感叹会读心的许凛，他怎么那么厉害呢？时嘉就总是不懂别人在想什么。

　　许凛等她回答总是很耐心，也不催促。他好像摸清了时嘉的习惯，她习惯在一个问题之后在心里演练一番，所以许凛等着。

　　时嘉想好了，对他说：“有一种作弊，逃避的愧疚感。”

　　许凛看着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在他面前道歉才正确是吗？”

　　时嘉点头。

　　许凛叹了口气，“怎么办？突然发现时嘉同学对自己要求好高，你会不会嫌弃我呢？”

　　“怎么会！我觉得你最棒了！”

　　这句话说出口时嘉差点羞死！

　　许凛笑的很好看，他看着夜空，牵着时嘉，说：“可以每天都见面吗？这样和你聊天，我觉得特别开心。”

　　时嘉想了想，说：“嗯……”

　　许凛停下来微笑着看她，“时嘉同学脑袋里都有什么奇妙的想法呢？等你准备好的时候，也分享给我好吗？”

　　时嘉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只知道点头。

　　“送你回家。”他说。

　　再不回家，他就不舍得放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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