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意外怀孕，小混混绝对想象不到自己的肚子可以这么大。

　　站着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大腿，脚尖也藏起来了。走路时候比较笨重，睡觉时更要调整好姿势，以前的衣服全部没法穿，都要新买。好在已经入秋，可以穿上宽松的卫衣适当遮掩。只是现在还有一个巨大的困扰，就是……热。

　　从孕中期之后他就时时感觉燥热，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怀着一个哪吒。温吞吞的白开水在他喝来不够痛快，必须要冰水才过瘾呢。可是又不能总是喝冰，只能吹吹空调忍着。

　　“哥，我帮你整理好行李箱了，你想想还有什么需要带上的？”脏脏将备注里的物品栏一条一条划掉，明天哥哥就要入院待产，该带上的必须带上。

　　“没什么需要的啊。”小混混刚刚听完胎心，扑通扑通的非常有力。弟弟又检查了一遍清单，最后盖上行李箱的盖子坐到床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哥……”脏脏最近每天都睡不好，梦里都是医院和手术台，“你紧张么？”

　　小混混看了看肚子，摇摇头：“哥不紧张。”

　　脏脏点点头，其实是他自己紧张，专家说目前胎位和胎儿大小都不错，第一选择是试试自然生产，如果实在不行再立刻转剖。他做过很多资料和准备，无论是自然生产还是剖腹产对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害。很难选择，只有听专家的。

　　“你别害怕，医院有顶尖团队，哥肯定不会有事。”小混混笑着说，“不就生个孩子嘛，小事一桩。”

　　脏脏却摇摇头，不，这才不是小事一桩，每一步都充满危机。

　　楼下，妈妈正在试驾自己的新轮椅，开着最高速在客厅里转圈，厨房里一直有动静，不知道今晚的晚餐会有什么大菜。时间还早，她开着最高速疾驰而来，到厨房门口停下，举起了膝盖上的小白板。

　　[要吃冰棍。]

　　父亲刚刚蒸好米饭，看完后拒绝：“不行，马上就要开饭了。”

　　小白板收回来，妈妈在上面写写画画：[大帅哥，我要吃冰棍。]

　　“不行。”父亲不为所动，“你今天都吃了两根了。”

　　才两根就不让吃了？妈妈再次擦掉字迹，改为：[反对强权。]之后便驱车来到楼梯，按下了轮椅通行扶梯。

　　和普通扶梯有所不同，这个扶梯平时是收在墙壁当中的，需要时打开，折叠部分就是一张座椅。妈妈自己撑起身体坐上去，再按下上行按钮。高科技给她开发了新空间，让她不需要别人的帮忙就能上楼，等到小平台绕着台阶转弯抵达2层时，楼梯口有一个普通轮椅正等着她。

　　她再次撑起双臂，将自己的身体挪过去，挪过不能动弹的双腿。轮椅朝着儿子的卧室慢悠悠前行，门没关，她停在了门口，举起手里的小白板：[有人想吃冰棍吗？？？]

　　“妈，你怎么自己上来了？”脏脏立刻站了起来，“你俩都不能再吃了。”

　　“可是……我想吃。”小混混拽了拽他的袖口，“再吃1根，今天最后1根。”

　　[儿子加油！]妈妈手里的小白板举了起来。

　　都这样了，脏脏只能下楼去拿，下楼后他回过头看了看，妈妈和哥哥正偷偷探出头来，有点好笑，但是又……

　　从未有过的美好。

　　“马上就可以吃饭了。”父亲还不知道儿子已经被收买，正在和最后一道炒菜搏斗。脏脏“嗯”了一声之后，偷偷摸摸地拉开了冰箱的冷藏间。

　　3天后，小混混顺利入院，进入了单间病房。

　　入院之后就不能随心所欲了，一切都要听从医生的安排。专家检查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剖，因为男人的身体和女人到底不太一样，顺产保守估计会造成撕裂。小混混听完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也看了好多资料，宫缩的疼痛实在太可怕了，哪怕这家医院可以提前上止疼泵他也害怕。

　　脏脏除了忙着哥哥这一边，偶尔也会关注一下自己的同桌，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家庭上。同桌的变化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从国外回来之后干脆报名了选秀节目，现在还是高人气选手。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进入娱乐圈还是只想气气他叔叔，但从私心来说，脏脏并不希望他蹚浑水。

　　自己太了解同桌了，他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可是心性太过单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没见过人心险恶。大染缸的危险他还不懂，那里不会有一个时时保护他的叔叔。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凑巧，这档节目的导师刚好是自己的偶像。

　　手术时间定在周六，周五晚上脏脏从学校赶过来，刚到医院门口就见到了熟悉的人。

　　“老大？”他快步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你他妈惹出这么大事，我看看需不需要给你收拾烂摊子。”老大上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教训，“大二你养得起孩子吗？”

　　脏脏在老大面前脾气收敛许多，按照普通人的攒钱程度而言大二绝对养不起。“我有存款。”

　　“存款？你多少存款能养两脚吞金兽啊？”老大对着他指指点点，“你说你……我认识一个没脑子出生命意外的，还以为你是个有脑子的，没想到你也来这一套。”

　　脏脏默不吭声挨骂，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怎么挨骂都不过分。

　　老大又训了几句，可能是看他认错态度太好了，语速降下来，语气也好了不少。“算了，不说这些了，现在木已成舟，我打你一顿也改不了事实……你哥情况怎么样？”

　　“明天上午手术。”两个人差不多高，脏脏半低着头说。

　　“明天就手术了？”老大诧异万分，没想到会这样快，“我艹，真的假的？”

　　“真的。”脏脏点了点头，“老大我现在特别紧张……”

　　“你紧张什么啊，你紧张了你哥怎么办？”刚才还骂着，现在老大又不舍得骂太狠，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但是长大之后跑偏了，刚上大学就搞大了哥哥的肚子。

　　“我也不想这么紧张。”脏脏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手术已经进入倒计时。

　　老大长长地叹了一声，无奈又没辙。“这样吧，你先好好照顾你哥，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是男人就要有负责的态度，以后你……好好工作，赚钱养家，别出幺蛾子，别做对不起你哥的事，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揍也把你揍死了！”

　　脏脏又擦了一把鬓角的汗水，深呼吸之后用力地点点头。

　　老大送了果篮来，可是现在哥哥不能吃，要开始准备明天的手术。父亲和母亲都在，每个人都将那份紧张压在心底，面上还是轻轻松松的。单间病房有家属休息室，晚上爸爸妈妈就在里面休息，脏脏睡在护工床上守在病床边，两个人连睡觉都牵着手。

　　第二天一早，护士就来了。

　　“别怕啊，别怕，叔叔阿姨都在外面，什么事都不会有的。”脏脏父亲熬红了一双眼睛，“阿姨昨晚还做好了一双老虎头小拖鞋，特别可爱，将来孩子和你凑一对穿。”

　　[阿姨在外面等着你。]脏脏妈妈举着小白板，眼圈湿得通红。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剖腹产，可是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小混混已经躺上了转运床，穿了留置针的手被弟弟握着，他看向叔叔和阿姨笑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爸爸妈妈的样子应该就是这样的。

　　脏脏今早不想说话，只想陪着哥哥，他夜里没睡好总是做梦，梦见的画面都是小时候。转运床开始移动，他步步跟随，但是到了手术楼层又不得不分开。分开的一刹那他觉得生命里的很大一部分被人夺走了，灵魂都挖空了。门在他眼前关上，他恍如隔世，随后被带去隔离间进行消毒，等到整个流程结束他才被带入手术间。

　　见到哥哥的那一瞬间，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下。

　　他坐在了手术台的一侧，看不到另外一边在干什么。哥哥的手伸过来，一定是想帮他擦掉眼泪，可是护士立刻制止了，只让他停留在平躺的姿势上。

　　上麻药，打麻醉，脏脏亲眼看着麻醉针扎入哥哥的后背，泪水一直不断，从小不怎么掉眼泪的，明明早就忘了怎么拼命掉眼泪的，现在他全部回忆起来，想起了该怎么大哭。

　　手术开始了，哥哥一直看着他，手掌不能抹掉他脸上的泪。泪水就这样滴答，滴答，滴答……脏脏不愿意这么丢人，可是看到哥哥的笑容就止不住了。

　　他听到了刀片划开皮肤的声音，也割破了自己的心。他想起了当年13岁的哥哥抱住自己的手臂，还有瘦弱贫瘠的身体。他们漏风的家，总是吵闹不停的旧阳台，第一次封住窗户时两个人一起站在阳台晒太阳，从那天起自己的生命里再也没刮过冷风。

　　想起了哥哥用学生证办的学生卡，背着自己去五金店打工的后背全是汗水。小卖部里总有人和哥哥聊天，他们都说这个男孩儿长得真好看。爱是什么？是哥哥在那个冬天给自己买过的烤红薯，还有一串从没吃过的糖葫芦。是哥哥亲手给自己包的肉包子，也是他攒钱买的那辆二手五菱宏光不断在街上行驶。

　　也是耳边的一声啼哭，他和哥哥的孩子来到了人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脏：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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