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纷乱杂沓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涌来, 这些情绪又很快变成一种空虚，让萧然的心悬了起来。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良久之后, 萧然扣上电脑：“你为什么帮我做决定？”

　　费尧转头看向萧然, 黑漆漆的眼眸中辨不清情绪：“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

　　其实他得知消息的时间比萧然更早，虽然知道萧然终究要离开公司，却又侥幸的希望他多留一天是一天。

　　费尧希望萧然的每一件事都在自己的掌控里, 可又从理智上清楚，有些人他注定需要更广阔的地方。

　　萧然顿了片刻说：“你知道, 我去了那边，不仅仅是每天不能和你一起上班下班那么简单。我可能一年会有两个月，三个月，甚至更多的时间, 你都见不到我。”

　　说着话，萧然的眼圈微微泛了红, 他瞪着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难言心里的恐慌。

　　他其实很讨厌改变，改变就意味着不确定, 改变意味着失去，改变就有可能一切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让一切失去原有的东西，包括他和费尧之间的感情。

　　这话看上去像是和费尧说得, 其实也是和他自己说得, 不断找理由来说服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费尧伸手去蹭萧然的脸颊，却被萧然挥开。费尧的目光柔和下来：“我只知道你想去。萧然，你不能让我后悔我这一刻的决定。”

　　他知道只要自己说不希望萧然离开公司, 萧然肯定会留下来。但是这肯定不是萧然想要的, 哪怕他会尽可能给他最多的资金, 最好的平台。

　　萧然顿时不说话了，他的纠结和矛盾让他的言行看起来那么不一致。他一方面害怕未来，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自私的真的想要这个机会。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着，窗外淅沥的雨声渐渐清晰起来，仿佛噼噼啪啪打在人的心上。

　　萧然觉得心里潮湿又酸涩，可他还是把电脑拿了起来，打开文档，手在键盘上停留半晌，也没抬头，涩声问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自私？”

　　之前为了到公司来，和家里闹了很多矛盾，不过他还是一意孤行。现在为了要去研究院，他其实很怕伤了费尧的心。

　　费尧揽过萧然，在他的头发上揉了两下：“你知道公司一个月离开入职的人有多少吗？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又不是买了你了，你怎么自我道德要求这么高？”

　　费尧是偷换概念的一把好手，萧然也险些被绕进去。从这个角度来看，良禽择木而栖本自然没有错处，可是——他也本来不是单说工作的事情。

　　重新整理了下思绪，萧然躲开费尧的手说：“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们两个。”

　　说来说去，费尧反而更是想开了。萧然越躲，他越是觉得有趣，手又捏上耳垂。

　　“我们两个是我们两个，工作是工作，你以后要比我有出息。出去介绍的时候，我就是萧然的男朋友。或者，老公？”

　　萧然不知道费尧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了，着急的说：“你不明白。是我舅舅想我们距离慢慢远了，以后说不准……”

　　哪怕只是假设，“分手”两个字萧然都说不出口。顿时间，他就为刚刚拿起电脑，想要写辞职报告的事情后悔了。

　　“你会和我分手？”费尧的手也顿住了，捏着萧然的后颈，让人转过来的看他。

　　萧然视线根本就不好往费尧身上放，眼神飘飘乎乎的。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我不能给你承诺，那肯定是骗你。”

　　话落，萧然觉得自己的话又太过理智，显得很是无情。

　　他低声补了一句：“现在肯定不会，没什么比你重要。”

　　电脑的屏幕暗了下去，萧然干脆又把电脑扣了起来。

　　费尧并不因为萧然的话而难过，反而理解了他。

　　因为家庭的原因，他对待感情其实充满了悲观，他这种害怕更表达出了一种在乎。

　　为了这份在乎，费尧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行，恨不得现在承诺萧然，未来无论怎么变，两个人都会在一起。

　　可萧然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会改变想法的孩子，他的思维方式有自己特定的逻辑。

　　费尧：“或者你可以写一篇论文，来论证一下，现在这种方式对我们好，还是随着心做改变对我们更好。”

　　萧然：“……”

　　“我哪有那么有病？”

　　正常人谁会为了谈恋爱这种事情写一篇论文？

　　费尧“哦”了一声，盯了萧然片刻，侧身关掉灯：“睡觉，明天再说。”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眼睛一时间有点难以适应。

　　萧然闭上眼睛，却并没有多少睡意。思绪反复，最后真的觉得还不如写一篇论文……

　　对于什么事情都有着研究精神的人来说，哪怕是牛角尖他也得钻一钻。

　　小心地碰了碰费尧，见他似乎安稳的睡着了，萧然才悄悄起身。

　　可脚还没踩到地板上，腰就被费尧强有力的胳膊抱住。

　　他往萧然这边挪了挪，胸膛贴上萧然的脊背：“大半夜真要写论文去？”

　　声音还带着沙哑的睡意和淡淡的笑意，调侃起人来倒是毫不客气。

　　萧然甚至能感觉到脊背处传来的轻颤。

　　“写论文也不丢人……”

　　反正费尧真是把他的性格摸透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睡你的。”萧然捏了捏费尧的胳膊，示意他放开手。

　　费尧松开胳膊，将床头灯打开，人也清醒的差不多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支持你？”

　　萧然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觉得自己想得，也不一定是费尧想得那样。

　　难得的，两个人靠在床上谈心。

　　费尧慵懒地靠着床头，笑了下说：“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你还挺纠结。算了……”

　　费尧轻叹一声，其实也怪他们两个人确实沟通不多。

　　萧然本来不是一个话特别的多人的，有什么也不爱主动说，而他其实也一样。

　　但是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先开口，费尧接着说：“我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之后，反而过得不开心，不自由，不痛快。我希望你过得没有负担，没有后顾之忧。”

　　萧然当初能不顾家里的反对来他们公司，可见是对这项目是有执念的。

　　如今有更好的去处，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放弃，萧然心里能不觉得遗憾吗？

　　费尧是想要和萧然一直走下去的，这次萧然委屈一点，妥协一点。

　　下一次遇到别的事情，再妥协一点。总有一天爆发的时候会成为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

　　感情也是需要经营的，两个人刚在一起时，费尧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快乐和有趣。

　　随着时间的推移，萧然被放在心上，甚至让他意识到对方是自己人生不可或缺的一个人时，每走一步，不知不觉间学会了从萧然的角度去思考。

　　房间里很安静，暖黄色的光从墙面笼在两个人的身上，萧然侧头看向费尧：“你觉得最近过得开心吗？”

　　费尧转过脸来，侧影将他的五官打得更显立挺，眼眸更加深邃。

　　“快乐，前所未有的。”他的声音不大，却十分肯定。

　　萧然的心忽地一松，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西林的项目，你想要给我表哥，你心里痛快吗？”

　　费尧眼神微动，恍然道：“你最近几天是不是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那天萧然从毕立业那边回来其实状态就不太对，欲言又止的样子，满满的都写在脸上。

　　可是萧然又始终没提，所以费尧一直猜测，或许是为了研究院的事情，没想到萧然竟然是为了他。

　　萧然点点头，侧过身子，话里都轻松了许多：“既然你都说了让我没有负担，我知道你为了牺牲掉耗费无数精力做得项目时，我心里不会高兴。”

　　“而且，我对你，就像你对我，有一样的期许。”

　　萧然的眼底晃动着细碎的光，一时间通透起来，绽放着别样的风采。

　　费尧眼底微热，喉咙发紧，他忽然抬手推开萧然的脸说：“我知道。”

　　“你知道就知道，推我干什么。”萧然本来就是虚靠着，一下子没撑住，倒在枕头上。

　　反正也是靠累了，他就索性趴在床上，胳膊垫在枕头上，又扭过脸去看费尧。

　　萧然身材匀称，随着身体舒展开，脊背被拉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到了腰线处又平滑的收紧。

　　费尧的目光游移过去，随口问：“明天什么打算？”

　　萧然：“这边有个什么寺，他们说要去转转，求个平安符什么的。”

　　费尧：“你还信这个？”

　　“我不信。”萧然的脸贴上胳膊，眼睛也半闭起来，有些慵懒的美感：“不过还是要给你求一个。”

　　费尧拨开萧然垂落下来的细碎的发丝，又说：“我也不信，不过你给我求了，我就会天天带着。”

　　萧然轻轻“哼”了一声，有点不置可否的意味。

　　费尧凑过去亲了亲萧然的耳垂：“困了？”

　　萧然没吱声，用实际行动表达他真的困了。

　　可是费尧却四处点火，最后萧然终于睁开眼，瞪向费尧：“困。”

　　“我看你是醒了。”费尧的手摩挲过他的腰线，声音都带着诱惑：“运动过后，才睡得舒服。”

　　萧然：“……”

　　过后只有腰疼，可是他反抗无效。窗外的雨早就停了，屋内却一室疾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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