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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89

竹叶青seven 2022-07-09

  标题:暴雨金桂

  概要:他喃喃:“容妹处处都好,待我情深意重。李平,可是我…我…”

  因为经年累月被抚摸,杏林光医馆的鱼符更为古朴润泽。杏林光医馆中有当值大夫七名,伙计四个。我进去时伸手摸一把鱼符,对药屉前的伙计说:“五倍子一斤,研末。”旁边的大夫说:“这头白发显得官人清逸,其实不染也可以。”我摇头:“白发在路上太惹眼了。”伙计边研末边问:“炒不炒?要炒制加五十文。”我说:“炒吧。湿青布包扎,揉捏成饼。”伙计将研好的五倍子末倒入铜盆中,端去后面时喊:“铜锅慢炒五倍子一斤。不要成块了。”

  那大夫问:“那你要染几次的?”我说:“一次。我不是望州人,多了不便带。”那大夫对伙计说:“配一副。酒炒的红铜末一钱六分,生白矾六分,诃子肉四分,没石子四分,砂一分。”那伙计手脚麻利,很快包出一副。大夫说:“乌梅、酸榴皮只能去市肆买了,医馆没有。”先一伙计回来将五倍子饼包好,我递那五两银元宝说:“我晓得。”

  伙计找了我四个一两小元宝并八百文大钱。我又去玉潭城市肆上买了乌梅和酸榴皮,然后出城回袁州大营。

  回去后,我以皂角水洗净头发,再去伙夫那里将五梅和酸榴皮煎汤,然后加入配的那副药,并从五倍子饼上掰一两下来煮沸。等到锅中粘稠如饴糖,拿大碗盛回自己营帐。

  我用眉掠将碗中物刷于白发。“舅舅,我帮你刷吧。”律依走到我侧边接手,细细为我刷发。

  “你接到明珠帖,是不是要去海上龙王那里?”她刷完时我叮嘱,“拿巾帕把我头发抱起来。”

  她包起我的头发说:“是的,舅舅。我想闯荡江湖创造传奇。”

  我有些担忧,但勉励她:“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传奇的。”

  律依松开手,站到我面前:“舅舅,那你的传奇呢?”

  “我没有传奇,我又不会武功。”我说。如果连我都有传奇,那这传奇在卫彦离开时也已经结束了。我好奇,“明珠帖长什么样子?上面有明珠吗?”

  “有是有,但明珠只有一半,还很小。”律依从怀中掏出一个暗红硬纸柬,长五寸宽三寸。顶头正中嵌半颗白色珍珠,半寸不到。

  我掏出那四个银元宝:“很多人不认识明珠,你路上还是使银子吧。”她收入怀中问:“舅舅,你做什么待我这样好?”

  我欠了你的。我说:“或许是你我投缘。有什么危险,你赶紧用轻功躲开啊。”

  她说:“嗯。我走了,舅舅。”我掀帐目送她离开,她回头说:“舅舅,我有空会去禾木医馆探你的。”她展开轻功消失。

  而谢余容正在中军帐外呕吐。我连忙过去扶她入中军帐。她有些浮肿,满面疲惫。我问:“泽兰呢?”

  “泽兰早嫁人了。”她按了按腿,“唉,近来吃不下,腿上还抽筋。”我摸到她脉象圆滑如珠,来回游走,问:“晕眩也难受吧?”她瞪我。

  她与沈曜好了三年才有喜。我说:“有孕四十日左右。”她捂住腹部:“瞒不过李大夫。”我说:“陛下在大营中,估摸待会儿就回来。公主万事当心,心绪平稳。”她点头,我回了自己营帐。

  晚间我洗去发上膏药,到中军帐背后的金桂林中倒了水。回程时还是只有我一人,我蹲下来歇脚。前面树干插上一盏灯笼,将树下两道人影映得清楚。喁喁私语听不真切,不一会儿高大男子将纤细女子揽入怀中。

  男子伸手摸女子鬓发。郎情妾意,两心缠绵好一会儿,有低沉男音:“容妹,我原本想取了天下再娶你的。”谢余容说:“曜哥,我等你到了二十岁。泽兰都已经许了人。现下我有了身孕,如何向爹爹交代?”沈曜说:“我不会令你委屈的。你先回去,我明日就去檀州向你爹爹求亲。”谢余容小小惊呼一声。却是那男人弯腰低头吻住她,手也在她腰侧不规矩起来。

  我转开头起身。地面忽然大亮。天空划开几道明亮裂缝,轰隆隆的巨响过后,砸下黄豆大小的雨滴。我以手挡额,沈曜正抱起谢余容展开轻功回去。

  我淋着雨没走几步,前头又出现沈曜。隔着一点距离,他面目在闪电过后晦暗不清。他没用轻功却拔足狂奔。他不辨方向地踉跄了两次,身形没入金桂林中。

  我疑惑,顺他足印跟上去,跑了近两里才远远看到他。

  他停在一株金桂树下,站了一会儿,仿佛被暴雨打脱力一般,扶着树干缓缓跪倒在泥泞上。我躲在树后,他似乎一无所觉。他将手撑在地上,稳住微微发抖的身体。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十指深深插入了柔软的泥土里。他竟然会这样痛苦而脆弱。

  天空忽明忽暗,远方闷雷滚滚。不知过了多久,雨声哗哗,天地间最终剩下倾盆暴雨。

  “出来。”他止住颤抖,哑着嗓子叫我。

  我沉默着走到他面前。他仰头看我,面上道道水流顺脖颈流到泥地上。他双眼微微泛红。但我知道他微红双眼只是被暴雨所激。他流血流汗,却绝不会流泪。因为他是沈曜。

  他一下跪起身,猛地将我揽过去,死死抱住我的腰,头埋在我的心口。力度之大,几乎令我无法喘息。

  他喃喃:“容妹处处都好,待我情深意重。李平,可是我…我…”

  可是什么?我不明白他的痛苦,只得一动不动任他紧紧抱着。我抬手解他发带,取下他发上鸟衔花巾。五指成梳,理他被雨打乱的头发。由于长年酗酒,我双手不像过去那样稳定。我过一阵儿才完全束好他泼墨长发。我宽慰他:“今日是十月十日。你都二十五岁了,头发还弄得这样乱。”

  在我心口,他反复闷闷地说:“李平,你染黑了头发。你完全回来了。你完全回来了。”

  “嗯。我想戒酒。”我插回鸟衔花巾环,打算明日再提另一件决定好的事,“不过旁人都说为了不理会共感,没死的人都戒不掉酒。”

  沈曜说:“李平,你可以。尽管你不会武平日还怕痛,但卫侯没击垮你,赌神没吓退你,你进过苗域失去过挚爱,一路撑到现在,是我仅见的坚强。你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我叹气:“我哪有这样厉害?只是小时候对你好些,你就将我看得很好。” 然后在暴雨中静静地等他恢复。

  暴雨渐小,头顶上的金桂花繁盛非常。一些金黄被雨打到地上,有些则沾到了沈曜的发上身上。

  此情此景,犹似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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