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燕城高档别墅区，出租车进不去，在大门口就被拦下了。

　　卫莱给了司机车费便自己走进小区了。傍晚六点多，小区里面吃饭早的已经出来遛狗了，这种穷富泾渭分明的地界，连狗都被分了三六九等似的。眼前这只被主人牵着朝卫莱走过来的萨摩耶都不拿正眼看人，属于狗界中飞扬跋扈的主。

　　按照沈之渝微信上发过来的地址，卫莱走到一户人家门前。门外左右两侧种了几丛翠竹，青绿的枝叶摇曳生姿，风吹过来，竹声飒飒。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瞧着和小区里头种的不太一样，显得生机勃勃许多。

　　大门虚掩着，没关。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些人声从里面传来。

　　卫莱推开门进去，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的心情在看见坐在秋千上玩手机的沈之渝之后就立马平静下来。院子里有个秋千架，秋千架上搭了些藤本植物，眼下入了冬，绿叶褪了，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沈之渝坐在上面也不晃晃秋千，好像就只是歇个脚而已，正儿八经地端坐着，手里还端着杯茶。茶水已经过半了，看起来她在这儿等了不短的时间。

　　听见声音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粲然一笑：“你还挺快。”

　　说着，她走过来，挽着卫莱的手一起往屋里走去：“爸妈知道你之后说了好几次让我带你过来吃饭，你之前在养伤也不方便，后来学校也忙，所以今天才跟你说的。”

　　“你该跟我商量商量，这两手空空的……”

　　沈之渝掀开门帘，让她先进屋：“你又不是只来这么一次，以后日子长着呢。再说了你都没见过他们，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吗？”

　　屋子里本来就不太嘈杂，沈之渝的两个侄子刚刚才被赶到楼上去玩游戏，何怜和阿姨在厨房里做菜，鱼头汤快收尾了。沈行昭坐在向阳的沙发上戴着老花看报纸，沈之渝的嫂子秦茵正和沈之渝的哥哥沈之朗切水果摆盘。

　　两个人走进来之后，先是沈行昭滑下老花镜瞅人，眼神里带了几分审视的意思，接着沈之朗冲厨房喊了声：“妈，之渝的对象来了！”

　　他是带着笑容喊的，一股不怀好意的笑容。

　　秦茵拿手肘撞了下沈之朗，笑着骂了对加方几句，然后端着果盘放在客厅的大理石桌上，正要招呼卫莱吃东西。何怜擦着手从厨房跑出来，掰开牵着卫莱手的沈之渝，自己挽了上去，跟对待亲闺女似的嘘寒问暖，关心她之前受伤现在好了没……

　　卫莱一面交谈一面回头望向沈之渝，沈之渝叉了块火龙果，嘴里跟她夸张地做着口型“去厨房”。

　　卫莱顿悟了一点儿。

　　之前沈之渝就跟她说过，何怜这两年渐渐放手给沈之朗管理公司了，闲着在家既做身材管理又做家庭妇女，大概过个十来年也能领个老来俏的资格证书。

　　就是做饭菜的手艺实在不咋地，导致只要沈行昭知道是她主厨就会跟一群笔友、麻友、牌友在外面约饭。

　　今天还行，是阿姨在做菜，何怜打了一下午下手也不知道琢磨出什么东西没有。早前从沈之渝那儿知道卫莱会做饭，甜品也会一些简单的，便非常乐意见见对方。

　　大概是出于一种惺惺相惜的心理？

　　沈之渝在心里直摇头，觉得以何怜女士的水准连“惺”字的一竖都还没够上。

　　过了十几分钟，终于开饭了。

　　秦茵拌了两碗蛋羹饭，让保姆上去喂两个倒霉孩子。

　　沈家人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除了沈之渝的母亲经常拿公筷给卫莱夹菜之外，便没有什么多余的互动。即便刚才在厨房帮忙，卫莱也没有接受想象中的来自未来岳母诸如家世、性格、兴趣之类的盘问。

　　不是传统的见家长的氛围，束手束脚局促不安又磕磕巴巴，生怕哪里表现不好让对方的父母失了印象分。仿佛临时抱佛脚的考试，进了考场之后发现是开卷，于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和考官侃侃而谈。

　　回去的路上，卫莱还说起这事儿，沈之渝掌着方向盘，盯着前方的道路笑了笑：“所以我让你别紧张，我家就这样，而且我很早就给爸妈打过预防针，他们也渐渐接受了我的性取向。接受是接受了，见我三十出头了都没成家还是挺担心，所以知道我跟你谈恋爱之后特别高兴。”

　　“很早？”卫莱讶异道。

　　沈之渝点头，神色如故：“从小到大经常有男生给我写情书，告白的时候创意还挺浪漫，不过我都没感觉。其实工作之后也一样，周围的人要皮相有皮相，要才华有才华，我心里一样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自己或许是性冷淡。”

　　“直至后来，在音大招生的考场里面听见你唱歌。”沈之渝说到这儿不说了。

　　卫莱追问她：“然后呢，对我一见钟情了？”

　　沈之渝侧脸过来，路边的灯投射了几缕光钻进她的眼眸中，绽放出动人的光彩，她笑着说：“你知道么，你是我的初恋。”

　　不知道是她音色的缘故还是咬字的重音，卫莱觉得“初恋”两个字被她说的特别好听，钟磬一样击打在心头，让她心神荡漾。

　　松了松安全带，径直凑过去吻沈之渝的唇瓣，她吻得很用力，对方不设防之下不禁呻/吟了几声，进而是寻了个地方停车，索性在车上浓情蜜意起来。

　　……

　　很快迎来了新年，大年三十的时候，沈之渝陪卫莱去了趟梧市，先给卫莱的爸妈扫了墓，在巷弄里的瓦房和卫莱的爷爷奶奶、卫萱渡过了新年。然后和二老商量了一下开春接一家人去燕城的事情，二老如意料之中的不愿离开老巢，倒是乐意让卫萱接受更好的教育。

　　年初一的时候，如往年一般在沈行昭的宅子里吃团圆饭。接了两个老人家，沈行鸿和沈苑都带着家眷过来，大厅里都摆了两张自动麻将桌出来，人坐着站着，都满满当当。

　　连沈筱然都来了，带着她妈给她拉的郎——在大学里任教的吴俊峰。

　　这位二世祖挎着某品牌最新款的手袋进来，见沈之渝和卫莱在落地窗旁相互依偎着说悄悄话，阴阳怪气地啧啧道：“堂姐这种从小品学兼优的，不都喜欢女人吗？”

　　“妈——”她冲麻将桌上的叶青梅喊道，“你瞧瞧，我为什么就一定要结婚呢？”

　　沈筱然追星，不追男的，就追女的。天天刷娱乐新闻自然知道她家堂姐在跟谁闹绯闻，但是狗仔说好的周一见后来莫名其妙没了下文，她便猜到肯定是托了小姨沈苑的关系处理了一下。

　　就连今天抛弃一群狐朋狗友过来吃年夜饭都是冲着好奇心来的，果不其然，一进来就瞧见一对狗女女。虽然心里骂着狗女女，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就视觉效果来说还是挺养眼的。

　　两相对比之下，她愈发嫌弃旁边这个模样平平无奇又性格沉闷的吴俊峰，说完话之后立马厌恶地离了他几步远。

　　吴俊峰穿着崭新的大衣，就是个子不够高，还溜肩，有点儿撑不起来这件大衣。但他手上提着礼盒，显然诚心而来。眼下站着大厅的中线上，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又被沈筱然闹了这一下，更觉尴尬了。

　　于是走去角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默不作声。

　　麻将桌上的虽说都是自家亲戚，但是亲中更有亲，家里更有家。本来沈筱然从小到大就没给她干过长脸的事儿，一家子来这儿之前还嘱咐过她今天少说话，就跟家里长辈报备一下快结婚的事。

　　大概在叶青梅眼里，她这一事无成的女儿结个婚跟拿了诺贝尔奖一样骄傲。

　　结果这话是少说了，只是句句都往外捅点篓子出去，净给人天女散花，洒了一地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叶青梅觉得丢脸，见沈行昭和何怜脸色也不大好看，她还想让沈筱然去沈之朗的公司混口闲饭吃吃，便拍了手里的一张二筒出去，吼了声：“吵什么吵？人家之渝事业有成，你能跟别人比吗？”

　　沈筱然气焰较之亲母更大，直接拎起手袋的链条冲吴俊峰砸了又砸，神经病一样对叶青梅呛道：“人家沈之渝人家沈之渝！这句话你说了二十几年说不腻我都听腻味了！你瞅瞅你给我找的这男的，家世相貌哪一处配得上我？”

　　吴俊峰沉着脸不说话，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整个过程沈之渝揽着卫莱在不远处观望着，没插手，连插嘴的打算都没有。

　　只见叶青梅猛然从座位上跳起来，走过去指着沈筱然的鼻子骂：“生个女儿就是来讨债的玩意，你去问问你爸爸我为了你能有个人依靠费了多大力气。也不盼着你能领情了，毕竟生了你就要对你负责，但是你今天说这话不觉得让我寒心吗？”

　　小姨沈苑过去拉了一把：“二姐，多大的事，算了，大过年的。筱然还小嘛……”

　　叶青梅打断她的话：“小？都二十六七了！不说之渝，就说你家孩子，今年才二十四，都申请博士后了，再瞧瞧这混账东西！”

　　沈爷爷柱着拐杖过来，也不参与这场骂战，面容慈祥地拉了拉沈筱然的手：“来，筱然，陪爷爷下会儿棋。”

　　“不要！”沈筱然甩开了这只爬满皱纹的手，红着眼睛哭诉道，“你总说我不如谁我不如谁，但是有没有想过你莫非就是一个好母亲吗？你和我大伯母差了十万八千里，我要是她女儿我也可以和沈之渝一样优秀！”

　　话音落下，她便跑开了。

　　在大雪纷飞阖家欢乐的夜里逃离了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狗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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