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江北川的办公室,薇薇安关门,目光微抬,看到江北川已经22了文件,眉毛蹙在一起,她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周一的例会上,薇薇安的担心成了事实。
偌大的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江北川,脸色不约而同地难看。
薇薇强忍住要出口的脏话,盯着江北川?:“江总,您是什么意思?”
江北川神色淡然,眼神却凌厉异常,声色沉沉?:“我的意思很清楚,上周你上交的设计图,除了这四张之外,剩下的全部不过关。”
薇薇安猛地站起来,胸脯起伏,如果眼神
能杀人,江北川已经被她凌迟过无数次了。
“江总,你知不知道这些设计图是我们整个部门的心血,你知不知道我们为它付出过多少?你轻飘飘一句话就否决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江北川扬唇,淡声道。
相较于马上就要爆炸的薇薇安,他冷淡得让人心惊?:“但是,薇薇安,你做这行比我久,你应该知道,对于珠宝设计来说,时间和质量从来不会成正比。”
“你!”
她当然知道,而且比谁都清楚,对于设计师来说,灵感的到来是刹那的光华,有时几秒钟就已经决定了一个作品的成功,数年熬出来的反而落了下乘。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而是江北川必须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江总,就算你说得对,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不可以?”
薇薇安扬起的语调暴露了她的情绪,那架势,如果江北川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下一秒,她就会把手上的笔记本砸到他的脑袋上。
江北川垂眸,从右手边的文件夹里拿出两张图,顺手递了过去。
“我先请大家看看这两张图,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却很配合地看了下去,两张图被传阅过一遍,会议室里安静得厉害。
江北川双手撑在厚实的红木桌子上,问:“谁来和我说说?”
面面相觑之后,有人轻声说:“从整体
轮廓来说,一号图的胸针和二号图的相似之处有很多,只是线条更复杂,而且,多了叶子。”
“不错,这两张图放在一起,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两张图的相似之处。一号图是你们交上来的,但有谁知道,二号图来自哪里吗?”江北川凌厉的眼神扫过,像是淬了冰一样。
薇薇安的脸色有些难看,对于设计来说,重复是大忌。
她盯着手边的两张图,片刻之后猛地想起什么,说:“这一款,是黛梦之前的……”
江北川知道薇薇安想起来了,他没有追问,而是拿起两张图,虚晃一下,说:“二号图是一九九六年黛梦推出的如梦系列中的一款,从数据来看,也是如梦系列中卖得最差的,二十年过去了,我没想到它改头换面还能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着,他又抽出一张图?:“这一张,回头找找二〇一六年C家春季款,你们就会知道它们有多像。这一张,也是去年款,不过是黛梦自己的,因为去年卖得好,所以今年拿过来继续!”
说到这里,江北川顿了顿:“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拿着这些东西给我看,你们是觉得我是傻子,还是消费者是傻子,由着你们在这里新瓶装旧酒地糊弄!”
江北川没有点名,但是那几张图出自谁手,设计师一个个都很清楚,所有人不再是之前的义愤填膺,脸上是闪躲的红白之色。
投影仪一直开着,江北
川手指滑过面前的电脑屏幕,22了幻灯片。大屏幕上幻灯片一张张闪过,每一张都是黛梦曾经的作品。
每个人认真地看着,惊艳于那些经历了岁月的作品却依旧熠熠生辉。
三十年的时间很长,足够一个人从幼年走向成熟。三十年的时间又很短,相较于宇宙洪荒不过是一瞬间。
大屏幕上的珠宝设计图一张张闪过,每个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想着一件事,或许有一天他们会不在,但这些珠宝是永恒的。
放映结束,江北川重新坐下,沉声道?:“都看完了?有什么想说的。”
坐在江北川右手边的设计师魏知感慨般开口:“真美啊,每一件放到今天都不过时啊。”
幻灯片里的作品,象征着黛梦这个品牌曾经的辉煌,每一件作品都像是经过岁月沉淀的美人,不只是因为宝石珍贵,更是因为设计师将设计与宝石紧密结合,相得益彰,璀璨生辉,灵气逼人。
江北川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不想否认各位对黛梦做出的努力,但是,也必须承认,各位呈交的设计图大多数并未达到我的要求。相较于你们看到的过去的作品,你们交上来的这些,在我眼里充满了匠气。用繁复和复杂替代自然和简单,用堆砌宝石当作珍贵,失了灵气,也丢了灵魂。”
江北川的声音轻缓,落在每个人的心间,却像秤砣压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觉得轻松。
“各
位,你们是引领潮流的人,不要在潮流面前迷失了方向,还有时间,各位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才是真正的珠宝设计。”
薇薇安再来找江北川的时候,神色里就带了些犹豫。
江北川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而是让她先在小沙发上坐下,他还有点事情要处理,随后又让秘书上咖啡。
等待咖啡的空当,薇薇安好像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江北川。无疑,江北川是个生得很好看的男人,年轻、内敛,有着天生上位者的气质。
江北川放下手中的笔,在她对面坐下:“怎么,有事吗?”
薇薇安微微斟酌了下语句,认真地开口:“江总,我很抱歉。”
这声抱歉,真心实意,不仅是因为设计图出现的纰漏,更因为薇薇安心里很清楚,在面对江北川的时候,她是带了情绪的。
她先入为主地把他定位为什么都不懂的二世祖,又对总部把黛梦当成两位继承人厮杀的牺牲品感到生气,将这样的情绪带入工作中,轻视蒙蔽了她的双眼,也让她差点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薇薇安,你不需要道歉,你已经足够努力。”
江北川看着这个在黛梦工作了十年的设计师,她曾见证过黛梦的辉煌,也在经历着黛梦的下滑,她比所有人都要焦急。
“谢谢江总。”像是睫毛落进了眼睛里,薇薇安的眼睛有点热,她用力眨了一下,神色恢复之前的冷静和干练,“我来
是想问您,既然初稿已经作废,我们是不是要开始新的选题了?”
“是。”江北川看向薇薇安,“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暂时还没有,所以想请江总出席会议,头脑风暴之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薇薇安说。
江北川微微一笑,率先站起来:“好,那就开始吧。”
品牌庆不像是参加设计大赛,每个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设计图塞进保险箱里埋到地下十层,之前大家都是各自为战,但现在聚在一起,灵感激情碰撞之余,有收获也是很有可能的。
再次开会,江北川敏锐地察觉到,大家和之前有所不同。人还是那些人,只是气场有所不同,像是豁然开朗,又或许这才是他们本来的面貌。
江北川坐下,示意会议开始。
薇薇安率先起来,说:“这几天大家都想了很多,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说出来,大家讨论一下,尽快确定下主题,我们才好投入下一步的工作。”
薇薇安的职位之下是设计师魏知,他刚想站起来,江北川大手一挥?:“不用站起来,坐着就好,大家怎么舒服怎么来。”
听到江北川这么说,魏知也没有推拒,大大方方地坐下,开口道:“这次的品牌庆,贵在精不在多,推出的系列不必多,但是必须满足各个年龄层的受众,也就是说,受众定位必须准确。以年龄分段,二十岁以上到四十岁的年轻人,他们更追求时尚,
消费力也不错,但眼光也会更挑剔。如果不能吸引他们的目光,他们不会选择。四十岁以上的人,收入结构越发稳定,品位也趋向成熟,典雅的款式会更吸引他们。对于典雅的款式,我们重新做了考量,从古诗词中得到了灵感,以诗词中常见的意象,如薄烟、轻岫、折柳、白鹭等进行设计重构,泠泠设计的这张轻岫图,我觉得很不错。”
泠泠是跟着魏知的设计师,才来黛梦不到一年,是个实打实的新人,看到江北川接过了她的设计图,她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和忐忑。
只一眼,江北川就满意地笑了起来:“这个很好,再做修改一下可以直接用了。”他又看向泠泠,“怎么想到用古诗意象的?”
泠泠的小脸有点红,看上去有些紧张,但是还是鼓起勇气道:“之前因为没有灵感,我在家说了几回,被我妈妈听到了,她就扔给我一本宋词,说唐诗宋词里面有大千世界,让我好好看看。没想到,我看了几页,就有了灵感。”
“非常好,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就往这个方向进行。”江北川颔首。
第一个提案就被江北川肯定,大家的积极性明显高涨起来,会议室里一时十分热闹。提议、否决、争取,如此下来,大家发现,相对于成熟的系列,更适合年轻人的系列没有定下任何一个主题。
就在大家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江北川异
常沉默,视线凝聚在虚空的一点,人还在这里,思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会议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薇薇安和魏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压低了声音叫他:“江总。”
江北川如梦方醒,环顾一圈大家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正了正脸色道:“抱歉,我走神了,不过,我刚才想到了点东西。”
其实之前他也一直在想方案,既然黛梦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就有必要做得万无一失。但缪斯女神这段时间显然很忙,压根没有时间光顾他这里。他前前后后画了一些图,也都作废了。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的设计,拿什么去说服别人。但就在刚才,听着大家激烈的讨论,他突然有了灵感。
他指了指贴在墙上的江晟集团的标志,问道:“墙上的标志,大家看到了吗?”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都点了点头:“是江晟的缩写,JS。”
“对,就是JS。”江北川眼底像是燃着火光,“不管是J,还是S,看到之后,大家想到了什么?”
“S,蛇吗?”
“S再加一圈,无限大?”
“那个J,像是钩子喽。”
“扑克牌嘛,8、9、10、J、Q、K,一条龙。”
“……”
“……”
由两个小小的字母引发了无数的讨论,薇薇安的眼睛也越来越亮,她明白了江北川的意图,说:“江总的意思是?”
“之前我们是先定主题
,再发散思维,但既然现在主题定不了,不如以点开始,向外辐射。JS一直是江晟的标志,以这两个字母为出发点,刚才大家已经提出了很多的想法,我觉得,这其中有很多值得我们采纳的。”江北川说道。
的确是,就在江北川和薇薇安说话的时候,魏知已经手起笔落在纸上画了起来,寥寥几笔,画出了以扑克牌为原型的项链。简单几笔,线条简约,却新颖而独到。
“还有D,J、S虽然是江晟的标志,但是咱们黛梦可是D字开头的。”有人举手,跃跃欲试。
江北川含笑:“以字母为出发点,却不止于字母,而是利用字母的变形进行花样设计,大家觉得如何?”
当然是没有意见,众人都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还因此激发了无数灵感,相互碰撞,产生了越来越多的火花。
江北川抱臂坐在位子上,看着脸上像是闪着光的设计师们,心里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天的时间基本上都在会议室里度过,江北川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虽然累,但是值得。
他捏了捏酸痛的后颈,开车从地下停车场离开,想着要回家,但不知不觉间,就开到了西苑的门口的大槐树下。
他看一眼时间,不知道褚南谣有没有睡,下午的时候她给他发信息,说今天会早点回来。
他将电话打过去,很快就通了,那端传来她柔柔的声音?:“
喂,北川。”
只有三个字,却熨帖了江北川疲惫的心。
他往后靠了靠,换了个相对来说舒服的姿势,哑着嗓子问她:“睡了吗?”
“没呢。”隔着电话,褚南谣听到了他的声音,哑哑的,像是含着一口沙子,“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
“没,说话说多了吧。”
今天一整天几乎没住嘴,这会儿嗓子喑哑倒也是正常的,他伸出手,捞过之前喝了几口的水,把手机压在耳朵下,腾出手拧瓶盖,嘴上却笑道:“怎么,心疼了?”
褚南谣小声地哼了一声,说:“妳说呢?我自己的男人,心疼一下怎么了?”
江北川喝了口水,咧着嘴笑:“那你要不要再心疼一下?”
“什么?”褚南谣没明白过来。
“我在西苑门口。”
褚南谣穿着拖鞋小心翼翼地下了楼,身上还穿着睡衣睡裤,浅黄色小鸭子的图案,她走得急,连外套都没有穿。爸爸妈妈已经睡了,但她还是小心得不得了,像是做贼一样,屏着呼吸下楼,穿过客厅,战战兢兢地22门,然后投入到寒冬的夜晚中。
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西苑不少人家都关了灯,只有路灯还亮着,拉长了道路两侧小白杨的影子,嶙峋如鬼怪。
天很冷,风也凉,但褚南谣察觉不到,热意从她的心脏处往外喷涌,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快步走着,将风丢在身后,像古典小说里瞒着家人与公子幽会的小姐,充
满了刺激和期待。
一路奔出来,她远远就看到了江北川的车。
而他,就站在车前,黑色的及膝大衣,裹着挺拔的身体,眉眼含笑,冲着她张开了手。
褚南谣几乎是冲进了他的怀里,他却稳得很,丝毫未动,还能将她整个人裹在大衣里。
她仰起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欢喜:“你怎么来了?”
好几天没有看到她,再见到她,江北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拿鼻尖蹭蹭她的:“我想你了。”
褚南谣笑,眉眼清丽,往他的怀里又缩了缩,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说:“我也想你了。”
她这么一缩,江北川皱了皱眉:“是不是冷了?我们上车说。”
褚南谣摇头:“我不冷呀。”
江北川把她从怀里捞出来往车上带:“好,我冷。”
甫一上车,褚南谣就感受到了残留下的暖气,热气氤氲,脸颊上升起了浅浅的红晕,她刚坐好,就被江北川抱到了怀里,热吻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他将她越搂越紧,恨不得将她嵌进骨血里。唇齿之间的厮磨,让她几乎承受不住,只能紧紧地跟随着他。
这个吻深而绵长,要不是江北川还有最后的理智,只怕是会控制不住。
激烈的喘息渐渐平复,车厢里安静,只有两个人逐渐平复的呼吸,褚南谣在他的怀里,仰着头看他,眼底波光潋滟,美得不可方物。
江北川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喑哑着嗓子说:“别这
么看我。”
眼前骤然变黑,褚南谣睫毛抖动,小刷子一般刷过他的掌心:“为什么呀?”
他低头,在她的耳边说:“我怕我控制不住。”
绯色重新染上脸颊,褚南谣扒拉开他的手:“流氓。”
在褚南谣的面前,江北川总是一副解开封印的模样,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说:“我还可以更流氓一些。”
褚南谣瞪他,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出来,他却搂得更紧:“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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