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卫的军屯是否也如外面一样？”

　黎二下意识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陈尚仪。

　陈尚仪也不敢搞小动作了，给了一个很常规的警告：“万岁问话，直说便是，不要欺君。”

　黎二悬着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何解？”

　“回万岁的话，卫所的军户日子苦啊，终日劳作，好年景的日子也不一定有存粮。小的刚到京城时，认识了不少其他卫所的兄弟，攀谈之下才得知，京畿地区还好些，边陲的军户，逃卫者不计其数。”说到这，黎二跪下来，抱拳道：“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谁会逃卫，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朱祁镇怒道：“朕没想到，你竟有做诤臣的潜质。”

　黎二闭眼道：“回万岁的话，有圣明之君，才有刚正之臣，小的虽是个烂军户，却也知晓这些道理。”

　“你起来吧。”朱祁镇探着身子，像是在问黎二，又像是在问自己：“卫所竟糜烂至此？”

　这个问题，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宁可自欺欺人也不想面对。

　太祖创立卫所制度的初衷是寓兵于民，有事调发从征，无事则还归农田，朝廷养兵百万，却不耗费百姓钱粮。

　不可否认的是，卫所制度有其优越性，为大明培养了数以百万计的强悍军队。

　同时卫所制度也有相当大的局限性，太祖在创立卫所制度的时候，有些理想主义了。

　或者说，理想主义是古代君王圣贤的通病。

　这个局限性，很大程度在于明朝的户籍制度。

　明朝的户籍制度，刻板，僵化，一个人一旦入了某种户籍，那么后世子孙世世代代不能改变。

　军籍便是如此。

　但人是有欲望，有私心的，跟着太祖太宗南征北战取得军功封侯得赏者终究是少数统兵的将领，这种不公平的升迁制度加剧了军队的内部矛盾。

　基层军官几乎没有升迁希望，便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军田，这也是卫所内部土地兼并的开端。

　军田变成私产，导致大部分军户耕者无其田，没了生计，于是逃卫开始出现，军户制度逐渐崩溃。

　到如今，形势异常严峻。

　太祖尚在时，全国卫所岁产粮食近两百万石，正统二年，全国卫所岁产粮食不足十万石。

　天灾原因有之，最主要的还是人祸。

　兼并军田的罪魁祸首是各级军官，也少不了与其苟合的地方豪绅，州府官员，各地藩王奴仆门客，中枢朝廷大员，当然也有勋贵武将和皇族外戚。

　举目四望，遍地仇敌。

　这些仇敌，单拎出某一个，都没有跟他作对的胆子，即便是全都捆在一块，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他作对，但就这样润物细无声，一点一点蚕食大明的根基，让人无可奈何。

　美洲，水师是一定要去的，在水师带回种子作物之前，他必须要初步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不然让百姓有恒产永远只能停在纸面上，成为一句空话。

　百姓温饱问题不解决，社会不可能进步。

　就如同有再多的黑科技，却没有能消费产品的市场，科技也只能成为一张张图纸，资料，被束之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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