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娑晃神间被白沉抱着穿过一片树林。

　　树木奇高无比，树林遮天蔽日，一做对比只觉树下一切皆是分外渺小。她从未见过这种树，便是在百花宴附近闲逛的时候也没见过。

　　“上神，这里是哪？”

　　“五重天。”

　　她惊愕，她睡着前明明还是在三重天百花宴附近的。她忽然想起来之前给她施灵罩的那个小仙官说的话——

　　“是出了什么乱子吗？”

　　白沉的声音很平静：“五重天灵兽外逃。”

　　难怪她在三重天能碰上那幻狐！所以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要怪那守着五重天灵兽的仙官玩忽职守。不过三重天既然出现了幻狐，指不定还会出现其他更危险的灵兽。

　　想到这她又问：“百花宴被砸了吗？”

　　“没有。”

　　倒是意料之中，毕竟那宴会上还有那么多厉害的神仙。

　　又闻白沉补充道，“不过也差不多。”

　　“……什么意思？”

　　白沉默了默，似乎形容不出来，“你下去看见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她还有些心痒。

　　正在此时，孟婆娑鼻子里忽地钻入一阵焦味，像是什么东西被火燎后散发出来的。

　　她抬起眼睛四处张望。

　　树林走尽后可见一片焦黑废墟。被烧得颇狠，完全看不出那片焦土的本来面目。废墟前则是站着数个仙官，正交头接耳着什么，孟婆娑在他们中间发现了之前给她施灵罩的那位仙官。

　　“这被烧的是什么？”

　　白沉回她：“是关灵兽的天门。”

　　二人谈话声并未刻意遮掩，交谈的几个仙官很快扭头发现了他们。见得来人，几个仙官先是一愣，而后面浮喜色：“白沉上神！”

　　白沉抱着狐狸往身形不顿，踏上焦土后才停下来。

　　几个仙官自发自觉地跟在他身后，像是在乖乖等着什么。孟婆娑从白沉臂弯探出头往后看，见那几个仙官神情从沉默渐渐变得有些急迫。

　　“不知上神看出些什么？”一个仙官最先按耐不住，躬身出声。

　　白沉没回头，伸手把孟婆娑的脑袋提回来，看着一地焦土不答反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回上神，五重天以下所有灵兽均已追回，除了那头重明鸟。还有……”一个仙官说着绕到白沉跟前，垂头捧着一颗晶蓝物什道，“还有本来看守这五重天的，启阳仙君的殒心。”

　　心都被挖出来了？什么深仇大恨！

　　孟婆娑有些震惊，事情发展的和她原先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不是五重天仙君玩忽职守，而是有人故意放出灵兽，还杀了仙君。

　　是谁？

　　那站着的仙官捧着心，忽然躬身朝白沉行了一礼：“请上神还启阳仙君一个公道！”

　　白沉捋着狐狸毛，声音沉静，“你们天族的事，本君插不上手。”那仙官闻言抬头便想再言，白沉又道，“不过你们若是想问本君看见了什么，本君倒是可以回答。”

　　“什么都没看见，那火是自己烧起来的。”

　　言罢，也不顾几个仙官有多不可置信，他抱着狐狸，凝出一朵仙云，便悠悠晃下五重天。

　　孟婆娑跟着他坐在云头上，趴着脑袋在他怀里沉默了一下，“你为什么要骗他们？”

　　捋狐狸毛的手一顿，白沉重复了一遍这个问句，“我骗他们？”

　　“你说那话的时候，撸我毛了。”孟婆娑舒舒服服地吹着风，“之前你从没做过这事，说明那时候你心里肯定在纠结。而且……说那话之前的那么长一串废话，根本就是你自己还在犹豫吧。”

　　白沉安静下来，也不吭声。

　　静默中，孟婆娑突然心里一个激灵，心想糟了。

　　之前看上神有问必答那么好说话，她心里也逐渐卸下了防备，以至于现在说话不过脑袋。这不是明显的拆台么！任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不喜欢被拆台。

　　为了不让白沉把她直接从云上丢下去，她想努力补救一下，“咳，那个，你为什么能看见那地方之前发生过的事啊？”

　　“我炼得巫咸族溯眼，可通古旧。”

　　回答了，语气听起来也不是很生气。孟婆娑放下心，安安分分趴着不再说话。她决定从此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巴。

　　这样静了有一会儿，白沉又开口，“你说得不错，我是在骗他们。”

　　话音方落下，他感到手底下的狐狸整个身体一僵。他捏捏狐狸耳朵，“我看见那个仙君自己剖了心，然后放火烧了天门。”

　　这话……

　　“你说的仙君，是那个守着五重天的启阳仙君？”

　　“若那颗心确定是他的，那便是。”

　　孟婆娑被这发展绕懵了，“他，剖自己的心？还放火烧天门？疯了吧！”想到什么她又道，“难不成是入魔了？”

　　“并未。”

　　“那就是……和天族有仇？”孟婆娑自顾否决了自己，“这也不对啊，天帝肯让他守着五重天，说明他很得重用和信任才是。”

　　白沉又捏了捏狐狸耳朵，“你可知重明鸟是何物？”

　　“这个我知道。重明鸟有上古凤凰血脉，虽不能如凤凰涅槃一样拥有不朽之身，却也拥有珍贵的两条性命。书上说重明鸟的内丹能够抵一条命呢。”

　　这番话说完，她自己倒是先愣了愣，“一条命……重明鸟不见了，那个仙君要是拥有重明鸟内丹，岂不是可以起死回生？”

　　这样一切好像都想得通了。是那个启阳仙君自己偷了重明鸟，剖了自己的心，放火烧了天门，然后又用重明鸟的内丹救活自己。好高级的一招假死！

　　现在所有仙官都认为是有外人潜入五重天杀了启阳，偷了重明鸟，然后放火烧天门制造混乱。他简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地。

　　“但这样又矛盾了啊。”孟婆娑耷着耳朵，“那个启阳仙君那么得重用，为什么要假死？”

　　白沉把狐狸耳朵拉直，“他剖心重伤，是重明鸟带他走的。”

　　“你是说，他们……”孟婆娑扭过脑袋看他，喃喃着又趴了回去“难怪了，天上规矩多，重明鸟还是当做药材一样被养着的灵兽，不逃走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在一起。”

　　吃惊完的孟婆娑评价道，“那启阳仙君脑子还挺好使，不过他大概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你会来这里，他的所有谋划只要一眼就会被看穿。”她顿了一下，“不过……上神，你为什么会突然来百花宴？”

　　她以为白沉不会回答她，却没想到他居然没什么顾忌道：“为了弄清楚一些事情。”

　　毕竟不大好刨根问底。孟婆娑换了个问题，“上神你这么骗他们，要是他们以后真的查清楚真相了怎么办？”

　　“天族不敢闯雷泽。”

　　这倒是。

　　她叹道：“不过真是想不到，上神你居然会帮那启阳仙君他们骗人。”

　　“他们可有伤人？”白沉问。

　　“没有。”

　　四重天是刑司牢房，里头都是狠角儿。百花宴上的神仙也都厉害得很，灵兽不可能伤得到。三重天以下的小仙们更不会受伤，因为灵兽会在三重天被阻截。

　　她……大约是个被算漏的意外。

　　白沉就在这时抱着狐狸站了起来。

　　脚下已经隐约能瞧见花海碧池，想是百花宴的地方到了。

　　孟婆娑被抱着走下云头，见得眼前景象，总算明白了白沉那句“你看见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宴上神仙早已散得干干净净，案台上的吃食一片狼藉，有的被啃了几口，有的则是被打翻在地。更甚者，有几桌玉案都碎成几截，横尸在瑶池旁。

　　孟婆娑一眼便瞧见了蹲在一片狼藉之中的陆判，还有……先前在鬼界有过一面之缘的乌风——那个巫咸族的大巫。

　　两个人一见白沉就都围了上前。

　　最先开口的是乌风，“主上，天帝将所有人都请上了六重天，说是要在六重天继续举行百花宴。”

　　够执着。孟婆娑很佩服那个胖胖的天帝。

　　话毕，那乌风看了看白沉手里的赤毛狐狸，有些犹疑，“这狐狸……”

　　白沉垂眸看了她一眼，“路上捡的，打算带回雷泽养着。”

　　这什么解释？孟婆娑想出声问问他，可她发现白沉不知什么时候又撤了法术，她现在根本说不了话。

　　陆判紧跟着开口，却是一个问句：“不知上神，有没有找见我那下属？”

　　正想挣扎的孟婆娑停住动作。她看看陆判，又看看白沉，明白过来：敢情是陆判请白沉来找她的。她就说白沉怎么会这么闲。

　　“没找到。”白沉云淡风轻地答了一句，伸手把狐狸脑袋按回臂弯，“你自己找吧。本君乏了，这就回雷泽。”

　　……什么玩意？

　　他刚刚说的什么玩意？

　　孟婆娑怔了一瞬，很快愤怒地开始摆脑袋，她想把脑袋从黑暗里抽出去。可是脑袋顶按着一只手，任她如何挣扎也不得出路。

　　耳边很快响起呼呼风声。

　　孟婆娑这时也能把脑袋探出来了，入目却只见一片云色，脚底狼藉的一切都在飞速缩小倒退。陆判也早已远远地被甩在下头。

　　谁来评评理！

　　她气得浑身的狐狸毛都要竖起来。

　　白沉抬手给她顺了顺毛。

　　“咳。”是站在白沉身后的乌风咳了一声，“主上，这狐狸可能要被憋坏了。”

　　白沉闻言拿食指勾了勾狐狸下巴，“你叫一声。”

　　真拿她当狐狸逗了？

　　孟婆娑一股怒气冲头，垂脑袋张嘴就要咬那逗弄她的手指，那手指却撤得飞快，叫她扑了个空。

　　还敢撤手？

　　“白沉你有病！”她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这一吼把两个神仙外带她自己都给吼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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