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刚一转身，忽然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好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听上去咬得格外用力，林锦都有点儿担心这人会不会崩了牙。

　　红袂比了根手指，嘘了一声，林锦当即会意，安安静静地站在了原地。不管这东西是人是鬼是野兽，都不能让他发现她们，否则很难脱身。

　　漆黑的树林给了她们足够的藏身之处，原本是很难暴露的，但是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生。林锦跟着红袂蹑手蹑脚地往后退时，忽然一只山雀从林锦耳侧的树枝间飞了出来，带动着茂密的枝叶发出了声响。

　　咀嚼声戛然而止，林锦的后背一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她忐忑地回过头去，再看清那人的面容时瞬间愣住了。

　　那人是小邱，她的嘴角还挂着血丝，手里是一截残肢。

　　小邱在看到林锦的一瞬间脸上诡异的笑意凝滞了，她本以为过来的是新的猎物，却没想到被林锦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林锦用尽全力忍耐着才没有当即吐出来，月光从乌云背后显露出身影，林锦看到了地上散落的破碎的血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袂看到林锦被发现之后迅速地躲在了一旁的树丛里，以免两个人都被折进去，因为视角问题，她没有看到小邱，也没有看到小邱身后的惨像。

　　她在树丛里等了很久，发现林锦只是一言不发地牢牢盯着对面不知什么东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红袂实在沉不住气，正想出去看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你都看到了，你什么都知道了……”

　　这声音很像那个小丫头，红袂想了一下，往外侧移了移，以便自己能透过灌木看到外面的情况。

　　她和林锦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一场蜕变，小邱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浑身都开始变化，一大片一大片赤红的斑点从手上往她的全身蔓延，直到连脸上都被那如同红玉般的色泽覆盖。

　　她的四肢开始变得僵硬，手指越拉越长，最后伸展成仿佛树木枝节一般的东西，一株红竹亭亭袅袅地立在了这片墓地，她的枝节一起伸进地底，地面上好像无数流动的脉络一样的东西一股股地被吸过去，林锦忍不住后退几步，靠在身后的一棵树上。

　　不过多久，林锦看到许多被埋在地下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被吸了出来，红竹的根须一股脑涌进那些尸体的七窍，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都变成了干尸，连附在表面的皮肤都失了水分变得发脆。

　　林锦战栗着回头看向红袂，却发现红袂眼里满是泪水，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

　　她叫了红袂一声，但红袂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红袂慢慢向前挪动着脚步，直到走到了小邱身边，林锦眼睁睁看着红袂化作了和小邱一样的东西，两个人伸长了根须交缠在一起，仿佛是在伸开手臂互相拥抱。

　　过了一会儿，小邱身上妖火一样的红光淡去，红袂变回人形把不知为何晕过去的小邱搂在怀里。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林锦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没有打扰红袂，只是过去把她扶起来，赶紧一起下了山。

　　.

　　回到孟家后，红袂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她打了盆热水给小邱擦了擦手和脸上的血污，神情有些复杂。

　　林锦过去帮她把小邱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问道：“能跟我说说吗？”

　　红袂点点头：“我没想到她离我这么近，我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红袂懊恼地叹了口气，“她惹了大麻烦了。我以前一直以为溪村的祭祀是因为有人太愚昧，以为他们说的信仰都是一个假想物，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是小邱，可能她不小心被溪村里的人发现了原形，所以借口她作为什么神明。”

　　林锦翻看了一下小邱的手心，仍然残留着未褪去的红斑。

　　红袂道：“溪村里的大部分人早已不是活人，都在之前的变故中受了诅咒变成了林中的死竹，只是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原本就为数不多的活人一次次的祭祀之后也差不多都死了，再加上这次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的瘟疫，这个地方已经是个死村了。”

　　林锦有些发愁，“那小邱是怎么回事？”

　　红袂说：“我和小邱原本一辈子也没有成妖的可能，只是多年前溪村内讧，很多人被无辜杀死然后埋进了竹林里，我们算是凭着那些血肉成妖的，天生嗜血，小邱没有人管束，所以现在变成了这样……”

　　此时已经入夜，有人开始出来在院子里游荡，林锦她们不敢大声说话，就蒙在被子里压着声音。

　　红袂说：“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不然就要在这里陪葬了。”

　　林锦说：“我们怎么逃？逃去哪儿？”

　　红袂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确认安全后说：“得先出去再说。”

　　两人没再说话，躺在床上屏着呼吸，尽量让自己忽视掉外面的动静，没想到不知不觉地居然睡过去了。

　　柴房的木窗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月光如水倾泻进来。来人动作轻盈地从窗户一翻而入，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漳夕走到床边，微微俯下身看着林锦熟睡的侧脸，头发因为一路奔跑已经弄乱了，碎发散在脸侧，看着有点儿憔悴。

　　她是跟着族里那位长老离开了，但是不知为何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小女孩，虽然只有那几面之缘，却让她放在了心上。

　　漳夕知道她去过自己原先的山洞，有时候还会一个人在那里过夜，也知道她一刻都没有放弃找自己，甚至冒着危险也要上山。

　　漳夕有些纠结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看到林锦身边的红袂，也看到了那个一直被她拿来当靶子的小邱。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让溪村人永远不会想起自己已经是个死人，甚至可以说是连死人都不如怪物。她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有生老病死，还过着平凡的日子，但那些所剩无几的活人却在看到真相后的恐慌中被自己以为的亲人邻居杀死。

　　这是给溪村的惩罚，因为他们视人命如草芥的互相残杀。

　　但是从一开始林锦就是被剔除在外的，漳夕没有想过让她死，事实上即使自己不干涉任何，林锦也不会死，因为她身上没有罪孽。

　　可她现在却硬要掺和进红袂和小邱的事里。

　　小邱是注定的牺牲品，溪村覆灭后她也会因为吃了那么多不该吃的，害了那么多人命付出代价。红袂原本不会找到小邱，可以和林锦一起平安离开，但是她现在找到了，她还企图把小邱身体里流淌着的那些被无辜祭祀的女孩的血转移到自己的身体里来，就是林锦看到她们根系相交的那一瞬间，所以她也只能去替小邱赎那一半的罪。

　　漳夕凑过去用鼻尖碰了碰林锦的指尖，微凉。

　　她站起来，把腰弯下去，直到嘴唇触到林锦的。

　　那一刻心里像是有无数烟火绽放。

　　她说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这样做，但是无疑已经想了很久了，唇下柔软温热的触感，十足的蛊惑人心。

　　她要带林锦走，要让她活下去，漳夕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一件事，没有这么想保护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啰嗦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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